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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去得匆忙 留得真诚

2019-12-11    作者:淳于兆玄    来源:www.yanqingc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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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扉页:

  唱给大地

  唱给苍穹

  唱给超凡脱俗的人们

  唱给暗夜

  唱给清晨

  唱给讳莫如深的心灵

  一.去得匆忙留得真诚

  刚放暑假那天,音乐学院的涂天薰讲师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指名道姓要他马上去深圳,而且越快越好。

  但他感到:在亲朋好友中,似乎没有人在那里工作或生活,这事不仅突然,而且蹊跷;学生呢?那就难说。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长有三头六臂,敢想敢干,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说不定,真有人去那里一炮而红……

  于是,他在电话里问得特别仔细,以至对方有些不耐烦。

  “小姐,您是在深圳什么地方啊?”涂天薰明知故问。

  “嗨!我不是刚给你说过吗?医院!深圳医学院附属医院。你赶快来吧!”

  “到深圳后怎么跟您联系呢?咱又不认识……”

  “哎呀!你这人也真是!认不认识有啥子关系嘛?到医院后直接到留医部普外36床,赵多文今天动手术,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得了什么病?”

  “你来了就知道了。拜拜!”

  “您……”他刚说出一个字,嗒的一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要怀疑似乎没有理由,要相信总觉得又缺点什么。

  如果涂天薰这时贸然去深圳,这意味着他的整个暑期计划将全盘打乱。不仅去外语学院恶补意大利语的愿望落空,甚至还会直接影响他去米兰国际声乐大师师资班深造。

  要知道,那是多么不容易获得的机会啊!

  各院校初选,文化部组织专家复审,各种考核真刀真枪,较量到最后,则由贝尼奥吉大师亲自拍板。谁也没想到,大师采用拉幕式演唱来确保录取的公正性。这虽然首开各音乐学院间残酷竞争的先河,但这种做法又不得不使你心悦诚服。

  在这纯粹的艺术师资选拔中,意大利声乐教育专家,一个神态专注的老人,戴着墨镜,不苟言笑,始终如一坐在纱幕前面,认真地聆听每位入围者的歌唱,不时用手中的笔写着什么。

  等他的结论一出来,组织者惊呆了!外国资深教授的取舍竟与国内专家组的推荐惊人相似。是意外,还是巧合?西方的耳朵与东方的耳朵听得同样精准,并且识性别格。看来,音乐有超越语言乃至国界的魅力,这话一点不假。

  更令人叫绝的是,意大利人非常满意中国青年教师对西方歌唱艺术的诠释,盛赞亚平宁文明在东方有了最相宜的土壤。遂当场拍板,慷慨地把留给亚洲的一个机动名额也给了我国。

  当然,涂天薰的入选与增加名额无关。因此有人说,涂天薰是来自西南的一匹黑马。

  果真是这样吗?认识他的人却不会这么看。涂天薰虽未进过名校却出自名师,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应该是实至名归。

  如今,他正在等那张书面录取通知书。虽说十拿九稳,迟来早到只是时间问题,但等待却是必须的。

  不过,这种等待不会让人忧心忡忡【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只会叫你用完全放松的心态,去回味胜利的欢欣与笑到最后的轻松。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通知书没到手,谁又敢掉以轻心?如果这时稍有不慎,失落机会,那定会终生抱憾。在这节骨眼上,轻易离开学校是最不明智之举,万一有什么变动,比如要补充材料,填个表格或进行体检什么的,谁也不能代劳……

  涂天薰不敢懈怠,决定从其他渠道证实一下赵多文是否在深圳,以便确定这个电话的真伪,再决定去与不去。

  他查看了自己的通讯录,首先拨通了赵多文留给他的电话。接电话的也是一个女人,京腔颇浓,语感带有随意性:

  “先生,您打错电话了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不会吧,我找赵多文啊!”

  “这是咱的私人电话,不可能有你要找的人儿,您再查查吧!”

  ……

  他不死心,仔仔细细地梳理自己的通讯录,终于找到了国家合唱团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似乎知道他,竟口无遮拦地说,赵多文去他们那里是走错了庙门,如今已离开合唱团好些年了,目前在不在深圳不清楚,因为赵多文是满天飞的演员……

  放下电话,涂天薰不禁哑然失笑。他想:这世道要说变,也真变了,变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连当年的“花心美男”居然也敢走穴!

  一不做,二不休!涂天薰灵机一动,立即通过114查号台,问到了深圳这家医院的电话……

  最后终于证实:赵多文的确患急性阑尾炎入院,今天必须动手术。

  人命关天!他再也没有任何疑虑与犹豫,立刻去公安分局办妥边境通行证,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机场,赶往深圳。

  由于目标明确,地址清楚,再加上深圳航空公司的地面延伸服务到位,尽管赶到医院天已黑尽,他还是很容易找到了留医部的普外36床。

  这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放了四张病床。寻着墙上的牌号,他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最里面靠窗的才是36床。他急切地穿过门口那一群人来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员服,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手术之后,麻醉未醒,正在昏睡。那满头天然卷发下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上面毫无血色,犹如白纸一般。

  当年那白里透红的肤色哪里去了?更不要说还有一丝青春气息与神采飞扬。也许是闭着眼睛,连眉宇间的灵秀也不复存在,难道还看得出全校曾公认的英俊、漂亮?如果没有输液器中那液体一滴一滴缓缓而下,在这死寂的病床上,哪还找得出半点生气?

  几年不见的学友,比赛时的默契搭档,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陌生、冷峻、凄楚、昏迷,可谓怵目惊心!

  看来,病魔真是一个人人诅咒的妖怪!能恨它,能怨它,可就是无法避开它。

  既来之,则安之。在这一切皆白的病房里,看着床头柜上的鲜艳花束,涂天薰拎着黑皮旅行包站在那里,实在有着极大的反差。他有些惶惑,不知道该把包放在哪里。

  一个护士小姐走过来对他说:“36床,你终于来啦!你先把东西放在床头柜里,跟我来吧!”

  他云里雾里,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只能跟着护士小姐的指挥棒转。不过,只有到了护士站他才搞清楚:赵多文进院时仅缴了两千元人民币,应该马上续费;赵多文住的是普通病房,全天24小时还必须自理一切陪护事宜。

  随后,他按规定租借了热水瓶、便壶、便盆、痰盂、折叠床等杂物。保管员强调:“折叠床每晚10点以后来取,第二天早晨6点半以前交回来”。这就是说,白天病房里要保持整齐清洁,不容许摆放任何有碍观瞻的东西。

  真没想到,从重庆到深圳;从音乐学院到医院病房;从讲师到陪护;涂天薰的角色转换来得如此自然而迅速,且身不由己,说变就变,何等酣畅淋漓!

  他静静地守候在病床前,等待赵多文甦醒。

  夜已很深。由于赵多文的输液还未结束,涂天薰只好寸步不离。一旦需要添加液体;液体滴落不畅;液体渗漏,病人手臂肿胀;病人有异常反应等等,都必须立刻去请护士及时处理。

  在这日光灯亮如白昼的病房里,呼吸着带药味的空气,涂天薰尽管疲倦已极,可就是不能睡。他只能在临时铺开的折叠床上躺一躺,小憩片刻。可一躺下眼皮就耷拉下来,迷迷糊糊,随时都可能睡过头。

  当两眼一闭,他本能猛醒!意识到这样不行,非误事不可!随即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关照输液器与病人。看看一切如常,也就又想躺下,可一躺下又开始担心……

  周而复始,可怜那陈旧的钢丝床不断被他弄得嚓嚓作响,哪还像是用来睡觉的?

  实在太睏时,涂天薰强打精神,索性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望一眼其他病友,熟悉新的环境。

  这办法果然灵验,能驱走睡魔,让头脑保持清醒。长夜滴漏,总算找到一丝乐趣:既当陪护,又长见识。

  临床是一个小男孩,几天前做了手术,有年轻的妈妈陪护,母子二人早已进入梦乡;

  34床是一个年轻的海军军官,由妻子陪护,大概是新婚燕尔,柔情蜜意流露于病房一隅;

  33床比较特殊。这胖胖的中年人也许算新贵,独占进门一线,谁都会感到那里热闹非凡。看来是客走旺家在医院里的延伸,连夜里也留下两个男人陪着。可奇怪的是,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又何必住普通病房?开个金卡病房不舒服?偏偏要和平民百姓争吃大排档!看来,此人既非高官,也不是富甲一方的人物……

  “哎哟!哎哟!”赵多文在痛苦的呻吟中醒来。涂天薰赶紧弯下腰,想设法帮助他减轻些疼痛。但赵多文并没有认出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叫大嚷:“哎哟!哎哟!哎哟!痛死人啦!……”

  涂天薰束手无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哎哟!哎哟!”这男性的喊叫声肆无忌惮,强烈地穿透夏夜,震荡病区,带着恐怖,搅得一室不安。除了那35床的小男孩外,人人都被吵醒。即便如此,赵多文的叫喊并没有停止。

  “哎哟!痛死人啦!哎哟!哎哟!……”

  值班护士闻声而来:“36床,你要忍着点儿啊!麻醉醒后,肯定会痛。忍一忍吧!”

  33床那新贵说:“小姐,你给他打针度冷丁!深更半夜这么叫,弄得大家都不能休息。”

  “先生,用什么药也得有医嘱,哪能说打就打?再说,止痛药还有利弊,有些人要过敏,甚至会呕吐,能忍就忍吧!”护士小姐并不买那新贵的账。

  接着,她对站在床边的涂天薰说:“先生,你好好劝劝他,实在忍不住,我再请值班大夫过来看看。”

  涂天薰默默听着她的解释,觉得也合情合理。

  看看赵多文呢?眉头紧锁,好歹忍着,没再出声。他怕他坚持不住,就手扶着床沿,轻声鼓劲儿:“多文,好样的!挺住!你一定行!”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手术?”一听这熟识的声音,赵多文如梦初醒,猛地抓住涂天薰的手,连珠炮般地问。

  涂天薰淡淡一笑:“你女朋友把电话打到学校,我知道后就赶来了。”

  “你说什么?女朋友!”赵多文突然激动起来。

  “反正是个小姐打来电话,一口川普,姑且就算你的女朋友吧!”

  “扯淡!她凭什么乱翻我的通讯簿?公然敢给你去电话?”

  “多文,别责怪她,她不通知我,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怎么知道你生病住院需要人照顾?”

  面对现实,赵多文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强词夺理,只是心中郁郁寡欢,积蓄着一腔怨气:“等老子病好了,再找她算账!”

  话音刚落,赵多文额上冒出虚汗,看来疼痛再次袭来,他咬紧牙关,强行忍耐。涂天薰用毛巾替他擦擦前额,想将他的注意力分散开些,谁知,他指着下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涂老师,帮帮我……”

  他最初并没明白要帮什么,木讷得一动不动。赵多文只好明确地求他:“你快把夜壶递给我,尿要流出来了!”

  “呵!”涂天薰有些腼腆,深为自己的不称职叹了口气,赶快把便壶放进被窝。

  赵多文左手正在输液,死死贴在床边,动弹不得,只能用右手在被单下面操作。他很吃力地摸索着,颤抖着,显然不得要领。他满脸憋得通红:“快帮我放进去,快!快!”

  涂天薰把被单撩起,只见赵多文连条纹裤都未脱开,更不要说里面还有第二道防线。看来,这家伙是根本无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俗话说,水火不容情。他赶快把赵多文的裤子全都扒下。

  天!做梦也没想到,这曾经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茂密森林,如今已成了光秃秃的不毛之地。他两颊微微泛红,赶紧把那可爱的光杆司令塞了进去……

  赵多文显然轻松了许多,但紧接着又出了问题:无论怎么使劲儿,尿却流不出来。赵多文憋得脸红脖子粗,一边叹息,一边摇头,痛苦得有些无奈。便壶拿来拿去,光杆儿进进出出,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弄得他有气无力;也磨得涂天薰焦头烂额。

  要是在平时,这样反复触动男人那“小兄弟”算什么?不是性骚扰,也要算严重猥亵!而当前,在特殊环境中,在救死扶伤的光环下,性意识从本质上淡化,即使触到男人的性器官也无下流可言。这举动虽不能称高雅,但绝对与淫秽无关。

  也许算情急生智吧,涂天薰去求值班护士给赵多文服利尿药。没想到,护士一听到这个情况,立即随他来到病房。她叫涂天薰把便壶重新放进被窝,一切就绪后,便拿起热水瓶来到床边,对着地板上的痰盂,打开瓶塞,缓缓将水倒出。那流量恰似站立而下的小便般大小,落在痰盂内滴滴哒哒作响。

  不一会儿,也听到被单下那便壶中有了响声。这奇妙的二重唱异曲同工。赵多文如释重负,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看来,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就在这里。

  接着护士又问:“36床打屁没有?”

  涂天薰心想:咦!怎么问得如此离奇?他不明白,也就不便吱声,只好看看赵多文怎么回答。

  赵多文摇着头说:“没有。”

  护士转而对涂天薰说:“如果打了屁,胃肠道通了,才可以给他喂些流质食品;要鼓励他多下床活动,防止肠粘连;给他勤翻身、勤擦浴、避免生褥疮。”

  对这类知识,涂天薰只能像小学生一样,频频点头,全盘接受。他暗暗下定决心:从头学起吧,看来没有捷径可走。只要尽心尽力,哪有当不好陪护的道理?

  ………

  没想到他心中的深圳,不以建造高楼大厦的速度激荡心灵,倒以人情冷暖光顾视野;赵多文床前的鲜花尽管美艳明丽,但放在四壁皆白的病房里,总感到有些缺乏某种温馨。

  等到晨曦穿透白色窗帘,海风徐来,凉意如许,他才感到这里空气清新、透明,质量远远优于嘉陵江边。

  眼望窗前的大王椰树不停地摆动手臂,不由得使他想起校园里那些静谧的黄桷树。一个高大挺拔,风姿绰约;一个盘根错节,华冠如盖。谁更逗人喜欢?反复比较,却得不出结论。

  他只觉得:充盈生命之绿的意蕴,海角天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同样珍贵。

  眺望近海远山,香港的楼宇隐约可见。边境平和,民风淳朴,足使他真切地感受到所处的位置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清楚自己必须恪尽职守,为朋友的健康全力以赴,不得含糊,更不容许出半点差错!至于来时想过的快去快回,那只是理想的闪念。如今,不仅没法捕获,已被现实碾碎。

  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吧!他不指望尽快脱身,只企盼赵多文能顺利地挺过这一关,战胜病魔,走向康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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