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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女人心思 永远别问

2019-12-11    作者:淳于兆玄    来源:www.6969xs.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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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先生的女婿是特区的首批建设者,后随工程兵集体转业,在机关当个芝蔴小官儿,不算平头百姓,为人特别忠厚。

  可惜当今社会中,常常听人说,忠厚是无用的别名。不论这话是褒是贬,憨女婿几年不挪窝,每天早出晚归,按部就班,副科长混成了正科长,算升迁,但不算发财。

  黄先生的女儿屈菲则不一样,她经历过磨难,深知把握机会的重要。来深圳是随军,最初在军人服务社当会计。工程兵一撤编,半碗军饷吃不成了。她有一技之长,不愁找不到工作。她身材小巧却天生目标远大,不学女人有份工作就满足,偏偏向丈夫老领导的家属们看齐,弃职经商,充分利用夫家资源,在“贵人”授意下,单打独斗,办了一个搞贸易的小公司。

  由于有“官倒”帮衬,很能吃透各种政策。转手买卖也好,买空卖空也罢,基本是左右逢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算是炒定单,什么旅游帐篷、羽绒睡袋、真丝衬衫、纯棉文化衫、牛仔裤、圣诞礼品、一次性卫生手套,她都照炒不误,捞一把算一把。

  当外商们弄懂中国特色后,炒定单几乎不可能时,屈菲已攒下一大笔钱,转而投资股市。

  她不懂K线图,不懂均线系统图,更不懂分析各项技术指标;却颇懂有人能看到游戏规则底牌,深知钱能通神。因而她不必像大厅内众多的散户一样,中午吃着简单的盒饭,死死盯着行情显示屏,赚了几百元,就幻想着一夜暴富;她出入于大户室,游走于经济圣殿与人世间。当深圳发展银行的股票从每股一元涨到一百二十多元时,她毫不犹豫的全都抛出,你说赚了多少?岂止盆满钵满。

  屈菲贪婪,但决不贪得无厌。她深懂股市真经,不会去接最后一棒。

  黄先生几年前从河北来深圳,并非羡慕女儿的富足,要来坐享其成。

  在屈菲多次请求下,完全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或者说是呵护,他才下决心舍弃老家的一切,南下帮忙照顾家务。说实话,他不忍心让一个苦尽甜来的女人再为家庭累死累活,没完没了地打拼。

  当时屈菲还未买《北宁山庄》的住宅,全家住在政府分配的福利房里。

  黄先生每天接送外孙上学,再从市场把蔬菜、副食品等买回,顶多就是洗一洗,理一理,等女婿下班回来做。邻居喜欢打麻将,他虽会,可从不参与。在楼道上碰到熟人,往往寒暄几句,邻里之间,也算有个照应。他生性好静,白天读书看报,有时也听听唱片,晚上则看香港的电视节目,不管是明珠台,还是国际台,专挑外国电影看,每晚两部,以头到尾,一部不拉。日子也算过得充实。

  自乔迁到《北宁山庄》后,平静的生活也为之巨变。

  首先,这里没有认识的邻居,似乎楼上楼下,对门对户老死不相往来。因而当黄先生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大大小小六个房间空空荡荡,静得跟死城一般,深居幽闭,想找人说话都难。幸好,他多年独处,早已习以为常。要是换了别人,保准受不了。

  不久,屈菲决定投资移民加拿大,黄先生坚定表示自己不愿去。他明确告诉屈菲:不论留深圳,还是回河北,只要不离开中国,在哪里都无所谓。

  在这一点上,屈菲很尊重老人的意见,她也知道,河北肯定是回不去了。黄先生来深圳前,原单位早已转为私人承包,执行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政策。年轻人被买断工龄,另谋出路;退休、病休人员一次性给一笔钱,算是享受了对得起的礼遇。

  像黄先生这样的独身老人,目前能吃能动,身体状况良好,不算丧失了生活能力。可夕照的美好终究不长,晚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没有致命疾患,少说有一、二十年好活。谁给他考虑过,该怎么个活法?

  屈菲送走了丈夫与儿子,在处理公司善后事务的同时,极力替黄先生物色对象。

  她想:如果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来照顾爹爹的后半生,不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

  说来也怪,正在这时,上天设定的女人——柳姨。不迟不早,在屈菲签证就快到期的时候,竟然会在疯狂的股市中现身。

  柳姨的丈夫因车祸身亡,她接受私了,得了一笔钱。

  亲戚朋友怂恿她炒股,她稀里糊涂就上了船。

  这个苦命的女人,由于不曾生育,暗地里被丈夫的铁儿们称为不会下蛋。婚姻长期处于破裂边缘,这回却因祸得福,转而做起了发财梦。

  踏进股市,她一派茫然,甚至连股东代码卡是怎么回事儿都没弄清楚,就想交钱开干。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柳姨遇到屈菲,犹如遇到救星!同样是女人,饱经不同风霜,深知人世艰辛。屈菲怜悯柳姨命薄,在股市中,手把手教她开户、委托、交易、交割等诸多事宜;也教她满仓、空仓、斩仓、追涨、杀跌、抄底、逃顶等诸多伎俩。

  自此以后,买什么,她听屈菲的;持什么,也听屈菲的;至于抛不抛那更不用说。几天下来,她就尝到了甜头,知道钱能生钱再也不是什么神话。

  更重要的是,女人之间的帮助比男人之间来得细腻与实际,不然天下的媒婆不会那么出尽风头。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把好人说死,死人说活;“矮脚虎”也能说成有志不在腿长短;腰缠万贯,岂能用高矮胖瘦衡量……

  当屈菲提起黄先生的个人问题时,柳姨连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

  这让屈菲深受感动。她决定留下《北宁山庄》的住宅,并想方设法让黄先生自然认识柳姨,以免显出他人介绍的生分,一心要撮合这段姻缘。

  谁知:船上人不努力,岸上人挣断腰!

  黄先生见了柳姨,压根儿不会往那方面想,只当她是屈菲的朋友,一来家里总是以礼相待,老是离得远远的。

  没有办法,屈菲只好挑明。一听女儿有这种打算,黄先生心里就发毛。这一生只爱绿叶,不爱红花的男人,面临孤寂威胁,仍然不改初衷。

  “小菲呀!我看你干脆把《北宁山庄》的房卖掉,另外买两间得啦!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生活,房间太多,打扫起来也累。”黄先生不止一次这样要求。

  “爹,你就听我一回吧!房留下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叶落归根时,好歹也有个像样的窝。房不再动了,你放心住在里边,我们经常都有机会回来。”每到这时,屈菲总爱把话说到老路上来:“爹,别看你现在身板骨硬朗,吃五谷就会生百病,你身边没有一个人,我真不放心。人家柳姨多好,不仅心细,又没‘拖油瓶儿’,单纯能干,贤惠善良。这样的人,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哇!”

  话说到节骨眼上,黄先生就是不点头,屈菲也拿他没办法。

  天有不测风云。不久,黄先生果真病了。幸好屈菲还未走,她与柳姨一起把黄先生送进医院,每天忙得跟打仗似的,谁也没时间再提那几经商谈却毫无结果的事。

  临近出国前几天,屈菲忙得不亦乐乎!实在无暇顾及住医院的爹爹。她将手中的股票全数套现,给黄先生在中国银行存了一笔钱,足够丰衣足食,高枕无忧;其余统统换成美钞存入汇丰银行;将喜欢的东西包扎妥当,水运去了加拿大。

  黄先生出院不久,屈菲也取道香港飞走了。

  涂天薰知道了这些,就不难明白地上的脏乱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杂物没了,他觉得地板也应该再拖一拖,最好一尘不染。否则,会辱没客厅的华贵。

  他拿来毛巾,索性蹲在地板上用手擦,效率果然高得多。擦着擦着,涂天薰觉得自己无意中进入了空巢——国内开始关注的领域——这又不同于昆明自己的故居,巡津街那幢法式建筑的老家。

  那临水的庭院,那玫瑰花枝一条一条从石坎垂向盘龙江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这编织在他童年记忆中的风景,迄今挥之不去。

  他能理解,为什么年迈的母亲如今能舍割几十年的挚爱家园,随哥哥一家定居卢森堡;长辈的人生坎坷,命运多蹇,决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如今,降生自己那法式旧宅,历尽沧桑,已经灰飞烟灭,淹没于城市改造的通衢大道中……

  面对黄先生的孤独与无助,涂天薰心中升起莫名的感慨:黄先生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喜欢南国的温暖,还是眷恋移民城市的多情?要么是替女儿守住回归的根基?抑或是故土难离?看来都不太可能。唯一能讲得通的,倒是他与柳姨的恋情。要知道,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并非人人能接受黄昏恋的浪漫与美好,更何况两人年龄也相差甚远。黄先生难道害羞?不想在女儿的关注下谈情说爱?他一定是想等家人走后慢慢进入角色,找到晚年归宿。

  黄先生没有让涂天薰的想象毛丰羽满,漫天飞翔。

  他坦诚地告诉涂天薰:“屈菲是我的干女儿,涂老师,你想不到吧?”

  “这可能吗?黄先生!你是在幽默,还是在戏说?”涂天薰大吃一惊,连连摇头,表示不可理喻:“干女儿能给(言情小说网:www. ㈥➒㈥➒xs.Cⓒ)你一套豪宅?”

  “我说的是真话。在屈菲最困难的时候,我帮助过她,我知道,这孩子一直在还我的情。”

  涂天薰更加大惑不解:干女儿的孝道能超越亲情?除非黄先生曾救过她的命。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黄先生真上演过英雄救美不成?

  好奇心驱使他单刀直入:“黄先生,你是救了女儿呢,还是有恩于她全家?”

  哪知,黄先生不紧不慢地说:“涂老师,你没下过乡吧?”

  “对呀!我进了音乐学院附中,算是逃过一劫。”

  “屈菲可就惨了。按理说,她在文革前下乡,当年曾是旗帜,也是榜样,戴过大红花,照过大头像。可招工返城一开始,这些人早已被历史遗忘,谁还能记得他们?他们连《知识青年》的冠名都得不到。经过努力,勉强可算‘老知青’。回城自然遥遥无期。后来她父母的单位落实政策,总算搭上末班车。可背着行李到了县城汽车站,招工干部却说,‘屈菲,你回去吧,昨天通知错了。’。还能怎么样呢?羸弱的一个女孩子,只能咽下现实的苦水,无言地回到乡下,一呆又是两年。

  后来才知道,那招工干部昨晚和一个女人上了床,为了兑现枕头上的承诺,第二天便‘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吃柿子专挑软的捏,硬把屈菲换掉,把那女人弄回来。男女交易就这么肮脏、龌龊,世道就这么不公平。”

  涂天薰听得沉默无语,尽管他没下过乡,但哥哥、姐姐的遭遇也曾让他全家心寒。

  那年月,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在乡下,是培养独立生活能力,磨砺意志;还是煎熬父母,考验亲疏?还是社会需要上演这一幕?众说纷纭,年代已经久远,留待学者研究……

  他不想再去回顾苦难,限定早已开阔的视野,就对黄先生说:“你女儿总算苦出了头,就别再想当年那些心酸往事了。”

  “不!涂老师,我还没说完。我这人特别讲义气。后来,屈菲的大伯求我说,如果我能认屈菲为干女,就可以用我的名义,要求照顾身边无子女,把屈菲特招回城。开始,我不能同意。你想,一个人单身过了几十年,听够了风言风语,就剩一把老骨头,在晚年还要重新涉足家庭、子女等复杂问题,岂不是自讨苦吃?我喜欢绝对自由。说古怪也好,说孤僻也行,总算已经走过独木桥。但这次我动摇了,从犹豫中萌生出爱心,答应了这家人的要求。恕不知管事的人说,现在迟了,如果没有自动减员指标,屈菲不可能再招回城。这时我反倒坚定起来,立即办了病退手续,屈菲也就顶了我的缺额,进了我们单位。后来的事儿你已知道了。”

  黄先生这回算是畅所欲言,意犹未尽时,不知何故,转而关心起涂天薰的个人问题来。“涂老师,屈菲虽不是我的亲女儿,这孩子也真能知恩图报,我看你也应该安个家,以免

  将来老了像我一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安家?”涂天薰哈哈大笑,“这虽是老生常谈,可我的确没有想过。爱情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我也崇尚自由,只要自己认为舒心,不会顾及其余。”涂天薰突然想起,“黄先生,你现在追求爱情,那也为时不晚啊!你听说过吗?人生会有第二个春天。而且,远比第一个春天美好。说近一点,柳姨不是很实际吗?”

  “涂老师,你这就不对了。我对姓柳的躲都躲不及,就怕伤屈菲的心,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对不起,黄先生。我没理解你的意思,但也不是故意说着玩的。说句正经话,我觉得你应该去加拿大。”

  “我不是没考虑过,屈菲待我也相当好,我要不说,谁知道她不是我亲闺女?可我怕去了那边,人地生疏,万一发病,到时不可收拾,也给屈菲全家丢脸。”

  “什么?生病有什么丢脸的?到时看医生不就行啦。就算国外医药费昂贵,屈菲也不是没支付能力。牛都给你了,拴牛绳还舍不得?”涂天薰不知道黄先生为什么谈病色变,“难道在国内你就不生病?”

  “阿,一个人住大不一样。没有心理负担,不会担心在其他人面前……哎,该怎么说呢?就算要发病,心里会有预感,我就拼命听那些老唱片,听那些熟悉的旋律,总能化险为夷。”黄先生随后竟哼起了能治病救人的歌曲:

  “我们在风里也不会燃烧,在水里也不会下沉;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人们可以自由走来走去,好像自己是祖国的主人……”

  陶醉片刻,黄先生想尽快收场:“哦,我说这些干啥?涂老师,多多包涵,我头脑里乱得很,有些东拉西扯,不说了,到此为止吧。”

  涂天薰听得懵懵懂懂,不明不白。

  他想:这大概就叫“鸡肚不知鸭肚事吧”?

  正在这时,门禁对讲电话响了。

  黄先生拿起话筒,柳姨的声音传了过来:“老黄,是我,开一下门!”

  “叭”的一声,黄先生将那电控按钮按下。他转过头来对涂天薰说:“柳姨来了,咱们一起聊聊吧。”

  “电灯泡”!涂天薰猛然醒悟:我怎么老当“电灯泡”?这中哪门子邪啦!上次在赵多

  文那里不够亮?这回非叫我补盏双灯吗?

  他反应真够敏捷,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往房间跑,“黄先生,你们好好谈一谈吧,我先睡了。”

  “涂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码事儿。时间还早呢,坐下!坐下!”黄先生胸怀坦荡地说。

  “我不想当‘电灯泡’!”涂天薰像顽童似地扮个鬼脸,匆匆进了房。

  黄先生无可奈何地笑笑:“真够聪明!没来深圳几天,什么话都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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