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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念一段真经

2019-12-11    作者:淳于兆玄    来源:www.6969xs.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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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天薰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儒雅的老人,曾经有过强悍的战斗力。为那说不清的心灵剧痛,或者说只能隐匿,不能表达的爱,敢于刺刀见红,视死如归。这是否应验了民间俗语:“人不捉虫,虫不咬手;人若捉虫,虫必咬手。”?

  是同情?是爱恋?是倾慕?天薰无须去区分,只知道和席叔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拥有奇妙空间,总能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激情,使深沉的两颗心紧紧相连。这多像磁石吸附铁件,自然紧贴,不用管谁粘住谁。

  而对女人的感受,两人既相同又不相同。这难道是数学中的同类项,既可单列,也可合并?怎么不偏不倚,恰巧落在忘年之交的两个男人身上?与其说是荒唐、滑稽,倒不如说是天河行船,翻船落水,王母系错红绳。

  是啊,那本应拴住一男一女的手,怎会救上岸来,偏生变了席叔与天薰?

  在天薰心目中,席叔才华横溢,是自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崇拜的偶像。席叔写的那些歌,尽管为数有限,却首首优美动听。这多像“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等唐诗,立意高远,短小精辟,一首能抵万钧。只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倾向,说不出口的情爱观,就离群索居,永远关闭那才气的心扉,再也不涉猎音乐领域,这未免太残忍,太可惜。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天薰总算明白席叔为什么触到过去就沉默,氛围再好也能打住。可天薰思维敏捷,哪会就此善罢甘休?他盼望着有朝一日,席叔能冲破自闭,重新操持被迫放弃的专长。他知道灵感是不喜欢帮忙的客人,但也决不会被无情的年轮磨灭。

  当然,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人人都有自己的尊严,扬弃过去,看重今天也是一种解脱,甚至可以说是超现实的,十分高明的解脱。

  至于伤疤,天薰觉得:有没有那难看的东西也无所谓。即使有,在那隐蔽部位,藏而不露,也并不碍事儿。退一万步说,就算疤痕留在脖子,露在脸面,难道就变了另一个人?再也不值得爱吗?爱一个人,其实就是爱那颗心,其余的一切,都是附庸。

  天薰过去也曾与女人短兵相接,比不上席叔的洞房花烛夜经典,只能算是桃花运式的召唤。可他哪有勇气接受?最终临阵脱逃,丢尽了男人的脸。

  事情过去多年,时光流逝得让他几乎忘却,如今旧事重提,不禁感慨万千:男人不思女色,坐怀不乱,是否就意味着心理变态?好端端的人怎会莫明其妙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自己从无仿效对象,却不知不觉上了羊肠小道,走得战战兢兢。见了女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懂得尊重与敬佩,不会产生任何情感冲动;见了男人可就不同,总想多看几眼,一边欣赏,一边品味,派生出强烈的交流欲。

  多少年来,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爹妈生就了这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躯体,铸就了与众不同的品性?让他孤傲等待,什么时候春暖花开?

  如今和席叔同床共枕,享受着快慰,涉过了神秘的河床,似乎茅塞顿开,可又多少带些疑惑。因为他那颗纯洁的心,一直在男人与女人间跳动。爱男人是千真万确,爱女人算随波逐流。

  他想:席叔饱经磨难,死过一回,留下了深入骨髓的创痛,是女人造孽,还是男人霸道?既然有前车之鉴,现在会不会见了女人就厌恶,就反感,甚至恨之入骨呢?

  “叔,我佩服你的勇气,能伸能屈,敢进敢退。说良心话,你这辈子恨女人吗?”天薰问得好直白。

  “不,一点不恨。我从来就敬重她们,只是无法把这种敬意转化为爱慕。看来,我是天生的另类,在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儿。”

  随后,席叔若有所思地说:“薰薰,你和叔不同。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如果有了女朋友,结婚吧,别让家人失望,叔不会怨你薄情。你能在婚前陪我,让我享受了天赐良辰,我已经很知足。我发誓,你成家后,我绝不介入你的生活……”

  “叔,不是那回事儿,别再说下去了!如果我要结婚的话,孩子已经会弹钢琴,用不着等到现在还打单身。”天薰生怕席叔误解,一针见血地说。

  “薰薰,你不要这么死心眼,听叔一句话,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失过恋也没必要消极沉沦,走进死胡同就不出来啊!”

  “叔,你哪知道,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哎,我那本特别难!我一直弄不明白。总感觉自己是一种特殊的个体,既存在于男人部落中;又游离在大本营的边缘地带,和他人的喜好大相径庭。说得率直一点,似乎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燃放激情的火花,换成其他人统统不成。

  我从小就喜欢你,唱着你的歌,读着你的信,看着你的照片,相信有一天能见到你。不敢说早熟,小小年纪就萌生出爱,懂得要干成年人干的事。但至少可以说,只有你才是我心仪的人,我时时刻刻都忘不了你。

  看任何电影,我总要仔细看看片尾的字幕,看看作曲是谁,总希望是你。

  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去看一部反特影片,故事本身漏洞百出,拍得又很粗糙,同学们都说差劲儿,但我一看作曲是你,非要说电影不好看,音乐却不错,插曲特好听。我想这不仅仅是偏爱,这是来自心底的痴情,一有机会就会显山露水,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就是那么回事儿。叔,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难以忘记这一切。至于说到女朋友……”话到嘴边,天薰有些语塞,不好意思多说。

  “好了,好了,睡吧,薰薰,我也想睡了,咱们以后再聊吧!”

  席叔是过来人,他懂得人皆有隐私,不想告诉你,那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勉为其难,那只是听话者的愚蠢。

  “叔,不瞒你说,我的确遇到过拉我上床的女人。”天薰的一颗心早已给了席叔,他压根儿不想保留什么,只不过说到这份上颇感难为情。

  “真有这种事儿?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罗曼史啊!”席叔乐呵呵地说,“哎,不好意思说就别说了,尽管我误入过歧途,其实对男女性爱,(言情小说网:www.♋➏➒xs.cc)我没一点兴趣。”

  “叔,你别笑话我!与你相比,我实在差得太远。现在想来,我还后怕。不过,幸亏我不缺乏理智,不然今天得守活寡!”

  “呀!看你说得多玄?这究竟是哪门子事啊?”

  抚摸着席叔松软的肌肤,挨着老人温乎的脖颈,天薰回忆起被女人打败的往事:

  “那是我读硕士学位的时候,有关部门正在积极解决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社会普遍认为,大龄青年是女多男少。学历越高的女人越不容易找到对象,在四川,百姓戏称‘公鸡’涨价。

  其实,你也知道,在学音乐的人中间,向来是男多于女。就算学声乐的女生多一些,总体来说,还是基本平衡。可社会风气一旦弥漫,人云亦云,往往就造成了错觉。

  当然,我的周边女性相对较多。可我心思全在学业上,除了琴房、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这几点一线外,我不怎么喜欢出校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千挑万选。

  有次偶尔听人说,‘那姓涂的下眼皮是肿的,你莫打他主意!’

  最初,这四川话我没怎么听懂,以为人家说我青年老陈,年龄不大却像长了眼袋。后来才弄明白:说我眼光高,只能向上看,要攀高枝儿。

  我最怕师生们误解,因已确定我毕业留校,以后怎样教书育人?于是我开始接受好心人的媒妁,见了几个女性,才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学历、专业、才干、漂亮、温柔、贤惠吗?这一大堆这样那样的条件,弄得我晕头转向。可是从来就没想过,我不能找女人。

  好长一段时间,提起婚姻大事我就烦躁,干脆闭门谢客,反倒舒服些。

  不久,一个女诗人闯入我的视野。因没经别人介绍,开始我还觉得多少有些缘分。而谈诗,谈歌都很合拍。有位诗人说过:‘无论是歌,无论是诗,都是炸弹和旗帜……”我沉醉于诗情的力度与浪漫里,可接下来感情怎么发展?则是一头雾水。

  那时正值出国潮,我也想出去,可导师权奎辞世不久,我正整理着他那些教学笔记与音乐文献,也就没考虑在这时离开。

  有个星期天,那诗人约我去她那里吃晚饭,我没什么思想准备,买了些糕点、罐头之类的食品就去了。我的本意是交朋友,也应有个礼尚往来,男人不应扣门儿。万没想到她会借题发挥,说我买的是最好的早点,叫我今晚别走,明天早上一起消受。

  一听这话,我有点犯难,你想,认识不到一周,怎好意思就住在一间屋子里呢?我推说没带洗漱用具,坚持要回去。她当然很不高兴,说社会已经开放了,还这么守旧;又说她不是花瓶,摆在桌子上由男人挑选,谁的手长,谁抓到就算数;她是人,也有优先选择他人的权力。我不反对这种说法,男女之间谁主动些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关键在于两人有没有一拍即合的默契。他见我认同她的观点,更为主动大方,靠在我肩上,握住我的手,我虽不自在,但不好拒绝。哎,当年电影里就这个模式,要是在郊外,还加上一起奔跑。叔,你还记得那些影片吗?”

  席叔被逗乐了,“别说那些‘经典’了,你不提起,谁还有兴趣去回放那既想表现又不敢表现的尴尬?哎,薰薰,其实我见女人时和你差不多,女人倒过来,我心里就打鼓:厉害!除这两个字,再没别的可言。看来,你我真是同类同宗。”

  “叔,我哪敢和你比?你到底还有胆量结婚,我是再也不想单独和女人呆在一起。那天她一吻我,我就觉得她舌头老把口水弄到我脸上,脏!我简直想呕吐!”

  “那你有洁癖,我以后不敢吻你了。”

  “哎呀!叔,完全不是一回事!你是男人,你身上的东西和我长得一样,知根知底,不会有忌讳,而女人就不同,神秘陌生,不了解对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根本没有吸引力。所以,当有进一步举动时,我退却了。我体会不出这就是爱情,只担心出事。可她问我,现在什么时代了,你还授受不亲?我说虽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不能没结婚就那样,万一有了小孩,脸往何处搁?她很极端,说一个大男人还怕啥?明天就去办营业执照!你就相信一纸契约……

  自此以后,我彻底明白自己是什么人,真正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渴望永远拥有自由的空间,不要为家庭所累,更不要为孩子所苦,再也不想结婚。

  一年以后,偶然听到那女诗人的消息,她和一个机关干部结了婚,去了美国。那痴情男人没有变成留守人士苦思苦等,而是拿到了一纸休书。原来老美曾认定这诗人有移民倾向,数次拒签了她的赴美申请,后凭结婚证让美国领事深信她会回来,没想到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随时都可以颠覆。中外男人统统被涮了一把。

  我之所以没上贼船,不是我有防范意识,只是由于属于另类,无形中让我刀枪不入而已。”

  “薰薰,你比叔幸运,有了教训,却又没受伤害,更不会害人害己。不过,你既然喜欢男人,好男人也不少哇!你和小赵就很般配嘛。”

  “这可能吗?啊,想起来了,你在医院里就怀疑过,亏你想得出来!叔,要是你我都能轻而易举找到想要的男人,就不会有今天了。你知道吗?人家赵多文是要征服女人的男子汉,我还没本事拖他下水呢。不瞒你说,他出院后,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过,那是铁哥们儿的友情,和叔睡在一起,感觉完全不同。说俗一点,我们连内裤都没脱,哪会有啥暧昧关系?除非那‘东西’长在膝盖上!叔,我看你有些吃醋了。”

  “吃醋?哎,你别笑话,薰薰,叔还真有点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不愿你和别的男人呆在一起,我很自私。”

  “这哪是自私?这叫感情专一。除了你,我也无法爱别人。”

  “薰薰,你这是何苦呢?叔已经老了,迟早要赴黄泉。你年纪轻轻,如果遇上好男人,又是真正的同类,你千万不要放弃……”

  “我不许你这么说!”天薰用手捂住席叔的嘴,“有一天幸福,我就要享受一天,以后的事,我不去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无所谓。”

  席叔笑着掰开天薰的手,“怎么,你要禁止言论自由?”

  “我不想听不吉利的话!”

  “好,不听,不听。你真是个小顽固,叔有些话不好说。如果不是音乐结缘,对一个普通的老头儿,你会感兴趣吗?”

  “哈!哈!”天薰大笑两声,“你这如果能成立吗?连买手机的女人都知道《金色草原》,只不过她有眼不识泰山!明明站在你面前,还要我代问你好。我哪会像她那么傻?别忘了,我是学音乐的!你在病房里吹口哨我就听出来了,你不搞音乐,鬼才相信呢?只是岁月久远,我没把人和照片联系起来,嘿嘿!在《北宁山庄》,我不就把密码破译了吗?叔,这就叫天意!老天爷决不会辜负我这二十年来的情与爱!”

  越说越得意,天薰侧起身子一阵狂吻,然后翻了上去。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席叔心花怒放,他手摸天薰的蛮腰,急速下滑,感受着男体曲线的丰润;他伸出舌尖,舔着天薰的下巴,谐谑地说:“当心!脏口水来啰!”

  天薰没想到席叔会这么风趣,忍俊不禁,“你真坏!我以后什么都不告诉你。”

  ……

  沐浴爱河,哪管水流湍急;没有颠鸾倒凤的百年好合,却有情痴、情种、情圣般的缠绵悱恻,男人两情相悦,两心相交,扑朔迷离,捉摸不透。可以轻描淡写,可以奋笔疾书。不指望世间人人认同,爱得却是忠贞无二。抛开了信誓旦旦的空泛,快乐就存在于追寻的过程中。

  起床后两人才发现,这上下铺钢丝床完全可以拆开,摆放成两张高低大小完全相同的单人床。四根钢管连结件十分巧妙,插在下铺的床头和下铺的床脚,天衣无缝一般。

  带着一夜疯狂的缅腆,席叔与天薰有些傻了眼,琢磨着昨晚怎么没看出来呢?两人先是感慨,接着是嗟叹,最后是狂笑,笑得天摇地动……

  笑够了,席叔才认真地说:“那房东也不先说一声,害得你爬上爬下。”

  天薰此时不仅没有怨气,显然余兴未尽,“这有什么?反正我年轻,上上下下也不算回事。我想,大概房东是为了让房间看起来更宽敞,要租个好价钱吧?叔,你说对吗?”

  “有道理,有道理。不过,薰薰,这床现在还用不用拆开呢?”

  “当然要拆开,睡上下铺像什么样子?”

  “那把两张床拼在一起?”

  “好哇!这主意倒不错,可来个人看见就糟了,两个大男人怎么睡一床?”

  “好,那就摆成两张。”席叔颇不情愿地提高嗓门儿:“咱们就分手啰!”

  “分手?床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哟!”

  “呀!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别人说得多含蓄,你怎一说就那么色!”

  “叔,这是青出于蓝而青于蓝,没有你的教导,恐怕我只会在上铺躺着呢!”

  “谁相信你的话?要真是那样,我岂不成了教唆犯?”

  “叔,那可不是事实。我钻到你床上,是送货上门,只能算我勾引你。”

  “不,叔愿意教唆。”

  “哎,我就是要勾引你!”

  两个大男人,好的不当,一个要教唆,一个要勾引,男人间的打情骂俏,会这么特殊,不仅直来直去,还不怕伤风败俗。

  说着说着,两人又是亲吻,又是搂抱,打打闹闹,像是要延续昨夜的风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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