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晚饭时，父亲似乎又是习惯性地问起那句话：“小子，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从上小学开始，父亲总是拿这句话跟宇开玩笑，宇听多了，就对这句问话想答不答，似乎这句话本身已无任何意义，只是父子间的一种气氛的调合罢了。有时宇也会说：“老谢！你是不是想把我支开过你潇洒的单身日子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别怪我早恋了，明天我就找一姑娘结婚去。”父亲会哈哈一笑，“就是就是，我儿这么优秀，找个媳妇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宇三岁时父母离异，宇一直跟父亲生活。父母离异后母亲再嫁，父亲一直没有再找。可宇知道外面对父亲好的女人很多。父亲中等偏瘦的个头，虽年逾五十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出头。父亲语言及文字表达流利，思想深刻，为人谦和，是众中眼中的优秀男人。父亲朋友也多，男女朋友都有，都对父亲相当敬重，因为父亲是个快乐的人，他总是把自己的快乐传给别人，同时父亲也是个热心肠，对人的帮助总是达到忘我。
  
  宇虽然出身离异家庭，可父母离异后的状况和一般离异后的夫妻关系不大一样，父母仍是朋友，并且是很好的朋友。有时候宇都可以感受到母亲对父亲一直的信赖。对于宇的成长，父母总可以平和商量意见达成一致，所以宇所受到的关爱一点也不比其他小孩少。宇觉得自己是幸福的，甚至比别人幸福感还多点。
  
  父亲对于宇一直亦友亦师亦父，在宇心中一直是宇的偶像。宇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父亲一直是宇学习上的老师，生活中的朋友和父亲。在宇成长过程中的任何思想问题，一经父亲分析，总是能让宇豁然开朗。父亲在宇心中是随和的，也是严厉的。父亲从不溺爱宇，只要父亲认为是对的，他一定严厉地加以执行，哪怕动用惩罚的手段。但平时父亲又是随和的，随和到可以和宇随便开玩笑。所以宇和父亲基本上是无话不谈。当然，惟有一点：感情的事。也许很少会有小孩跟父母直接交流自己个人感情的事，特别是像宇这种早慧的孩子，宇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正在家里等通知。
  
  等待高考结果的日子是无聊而又烦躁的。父亲在他书房处理文件，宇不能用他的电脑上网，就到街上闲逛，逛着逛着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常去的“情缘网吧”门口。宇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熟练地打开QQ，那个熟悉的彩色头像赫然在目。
  
  “你好，忙吗？”
  
  “有点事处理，等几分钟！”
  
  宇闲着没事，就打开消息记录浏览和这个一年前在网上结交的叫“父爱如山”的网友的聊天记录。
  
  从刚开始和“父爱如山”交谈，宇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彼此那么近，又那么飘缈。自从和这个人相识，有许多不能和父亲聊的话题都可以对他讲，随着交流的加深，“父爱如山”已成了宇的一种精神寄托。几天不和他聊聊心里都会感觉空荡荡地。因为宇内心别人无法涉足的另一个世界就寄居在那里，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那块隐秘的内心世界，那就是“父爱如山”。
  
  认识“父爱如山”是在一个同志聊天室。多年以来宇心中一直受困于自己的性倾向，现实生活中他无法言说，只有到同志网站，想在里面找一个答案。“父爱如山”就是他在里面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惟一一个人，宇不想认识其他的什么人，因为是“父爱如山”解开了缠绕他心中多年的疙瘩。
  
  “父爱如山”告诉他：同性之爱现象自人之初就一直存在。
  
  “父爱如山”告诉他：同性之爱不是一种病，是自然现象。
  
  “父爱如山”告诉他：要洁身自爱，要注重安全健康。
  
  “父爱如山”告诉他：不要过早涉足这个圈子，要先打好基础，以学业为重。
  
  “父爱如山”告诉他：调整心态，积极生活。
  
  一年多以来，他在“父爱如山”的引导下努力学习，积极生活，也尽少上网。这一年来，宇的成绩稳步上升，估计考上重点本科没什么问题。他这次也想向“父爱如山”报喜。“父爱如山”以前告诉宇，他有一个和宇同岁的儿子，今年也高考，还发动宇跟他儿子开展高考比赛呢。“父爱如山”一直希望儿子考个好学校，以后出国，最好是到澳大利亚。因为他和儿子都喜欢南方的气候，还有一点，等儿子大了后，他自己也想过自己的生活了。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他就可以做回自己了。
  
  宇有时候想：要是将“父爱如山”和父亲合为一体就好了。
  
  “还在吗？我事做完了，可以陪你聊一会儿。”
  
  “在等你呢。”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想你是在准备高考。考得怎样啊？”
  
  “昨天去估了一下分，估计重点本科没问题。”
  
  “不错啊小子，我儿子也考得不错。看来我应该为你们俩庆祝一下。”
  
  “我可不能去，要不你儿子问我是谁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是我认的干儿子啊，和我儿子一样优秀的。可惜我没这个福分！我儿子也没这个福分。”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也没告诉我儿子。上半年我觉得身体不好，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是肺癌。估计时间不会很长。对生命我本已看淡，但是我担心我儿子，我走了以后他该靠谁？”一瞬间宇惊呆了，这个平日里在网上谈笑风生的人心里竟一直藏着这样一个痛苦的秘密。可为了儿子，他一直强装笑脸一个人在心底默默承受。一年以来，这个男人已深深地刻入了自己的心底，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中，对他宇心中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宇心头发酸，片刻做出个决定：见见他！一年多来他们彼此都没提过见面的要求，但宇此刻就想见见这个在自己生命中占独特地位的人。          “我想见见你，打开视频。”宇发出视频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