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者对他下属所说的话

  五年前的那个初夏,也许是命运的一次巧合吧，我主导的部门出于技术人才的匮乏，特别向主管部门提出公开招聘几名大学生的请求，报告批下来后，我亲自担任主考，从报名、资格审查、到初试、复试、面试、政审都一一过问，由于组织严密，这次我确实选到了几个满意的人才，其中有一位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我尤其满意，也特别器重，但正是这位我寄予厚望的大学生，在我平静地走向生命的晚霞时，却人为地为我设置了一个拐点 。
  
  我是一位要求上进，注重修养，很有人缘的老者，从70年代参加工作的时候起，我凭着对同事的满腔热情，对工作的满腔热忱，对事业的满心向往，一步一步走向了领导岗位。从我个人的成长经验看，一个人的成长进步离不开组织的培养，离不开群众的帮助，也离不开个人的努力。基于这种认识，我对这位名校学子明显是高看一格，厚爱一分。在第一次分配工作时，我把他留在办公室，其它人都下到了基层。因为我有意要栽培他，平时工作中，我时时处处都为他提供展示才华的机会，有重要的事情我点名要他去办，接触上级的场合我必带他前往，为此，招来了一些中层干部及普通职工的非议。不过，我是一个处事果断，敢作敢为的性情中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还是坚持为他说话，事实上，他也非常争气，凡交办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因此，他在我主导的单位有很高的位置。但在一次酒宴后，我被他的一次反常举动震惊了。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次醉酒之后，我和司机破例送他回宿舍，他倒在床上，找个借口支走司机，然后睁开迷蒙的双眼，两手紧紧地抓住我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当时，我吃了一惊，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器重他只是想锻铸他,培养他，但不是什么喜不喜欢呀，他可能太醉了，我随便敷衍几句，打算早点回去，他却更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进而失望地表示如果我不喜欢他，他会感到人生很失败，很灰暗。他建议我上《考古论坛》网站去看看，那里有很多象他这样渴望被关爱被尊重的边缘人。我不明白“边缘人”的含意，也不理解他的心理，出于对他的负责，我找到了这个网页，通过阅读，我明白了这个世界还有一群鲜为人知的人，他们生活在痛苦和无奈的境地，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又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我十分同情这些勇于追求自身幸福的人,也笫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单调。但我感到突然的是，我的这位才华横溢的下属也是一名"边缘人"，意外之余,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之间可能缘分已尽，因为价值取向的不同，我们就象二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不会有交点。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但不放弃对我的幻想，而且加速了进攻，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我汇报工作，一来就坐上二三个钟头，弄得我很被动。有一次，我为了应付一个检查在单位加班，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竟坐在自已的办公室陪我到深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加班？”
  
  我惊讶地问道，他说，“你的一切我都会打听，请原谅，我不能控制自已。”这是理由吗？我生气地对他说，我做什么都被你监视了，你还想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他没有回答，只是两行清澈的泪水慢慢地滑过他那张年轻的面孔，看到他似乎很委曲的样子，我也不便多说，匆忙收拾一下资料，甩门而去。之后，我有意开始冷落他，不再让他抛头露面，尽量减少与他的接触，我想这样对他有好处。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依然故我，没有任何改变的意思。迫不得已我把自已的苦闷形成文字，在《考古论坛》发了平生以来的第一个帖子。帖子一出，我得到了许多网友的理解，有些热心的网友还给我出谋划策，这使我非常感动。但也有一些网友出言不逊，对我说三道四，这又令我颇为不快。有一个星期天，我约他到茶楼坐坐，主要想看看他的反映，他说看到了这篇网文，他不会计较我的鲁莽，但希望不要断绝与他的关系。他还说很敬佩我, 我的才干, 我的学识 我的人格魅力, 都是他学习的典范. “没那么好, 我的脾气就很大, 不讲情面,很多人都说怕我。”我说.“怕领导这是正常的, 我也怕, 但你一直对我很关照, 我内心很感激.” “不说这些"我另引话题，主动敞开心扉,我特别向他谈了对同志现象的看法,也说到一些跟帖的漫骂和诋毁，他反过来劝慰我别当回事，网上的东西不值得伤神。我觉得他说得在理，倒是自已太认真了。
  
  以后，我以为他在渐渐地改变自已，这使我很高兴，我对他的态度也逐步好了起来，但是，我这样的估计是过于乐观了，他与我走得很近，几乎不离左右，他看我的眼光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到底怎么了？我拿他真的无计可施。
  
  三年过去了，我的境况没有丝毫改观，今年二月,我不得不再次上网诉说苦衷。这次我公开了我的决然态度,目的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彻底断绝不切实际的幻想.实际上,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对付此事了,年底,我将退出领导岗位,干到了6O岁,我已深感力不从心,人生的起起落落,风风雨雨给了我太多的感悟,我渴望恢复到从前,在没有压力和责任的状态下,象童年一样尽显生命的本色.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随后历经的人生际遇,竟会弄得我措手不及,更没有想到,我与他之间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
  
  （二）
  
  “你不该这样——”秋日的一个晚上，他单独约我到名典咖啡馆交谈，在舒缓轻柔的音乐声中，缓缓地对我说“我不是要打扰你，我是无法说服我自己不想你，你在我的生命中确实很重要，请你一定要理解我。”“为什么？也请你告诉我，因为你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对不起，真诚地向你道歉，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只有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
  
  “不存在道歉，你不要背上什么包袱，我们也没有可以通融的地方，你也知道我是非同，我对同性没有感觉，心底也不接受。希望你有所改变。”“我知道这些，你听我说，明明知道会没有结果，但我就是不能说服自已不想你，在单位我能见到你我十分满足，但我就是受不了被你冷落和慢待，你的私人生活常常让我产生非常丰富、大胆的联想，下班后我经常感到空虚寂寞，你知道吗？我对自已的父亲都没有这样好-------”说到这里，他的泪水慢慢涌上了眼眶，这时，咖啡馆里传来了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钢琴的舒缓轻柔夹杂着小提琴的婉转呜咽，我的情绪一下低落了许多，我不忍心看到他流泪的样子，找了个借口又匆忙逃离了出来。
  
  随后的日子，我们各自在自已的工作圈内忙忙碌碌，与他偶尔有过接触，但只限于职责范围内，别的不谈。我感到我们之间处在两难的境地，为了融洽气氛，实现和谐共事，我想改变策略，私底下我找他又谈了一次，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我几乎想放弃最后的努力。三月份，组织上找我谈了一次话，大意是我做了这么久的领导，对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由于年龄原因，年底要让年轻的同志挑挑担子，我可以开始考虑后备人选。年老的同志退出，年轻的同志接上，这是我们国家永保强盛久安的英明决策，我完全拥护，但是那位我特别器重的大学生已没有胜出的优势了，我的心里有一种非常失落的感觉。这位名校才子啊，为什么你不为我争口气，我对你这么看重，你为什么不领这份情，偏偏要在感情上出问题？很多人都拼命投我所好，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我的良苦用心？你知道吗？人的一生可以遇到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但很少遇到愿意为你搭梯铺路的益友，你枉为天之娇子，也有愧于你的母校，有愧于你的师谈话后，我几天都睡不着觉，倒不是舍不得退下来，而是如烟的往事总在我的脑海不断地回放起来，我想起了自已走过的艰难历程，想起了我天真烂漫的少年，想起了激情飞扬的青春，也想起了与他的相识与交流。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凡是你经历过的东西，你都是那么眷恋和充满感情，我和这位大学生本是互不相识的二个独立的个体，但命运之神却把我们紧紧地拴在一起，扯也扯不开，挣也挣不脱。但我始终不能接受他糊涂的爱，因为我确实没有感觉。我是要找他好好谈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