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单纯的笑得很可爱。
可是我总能从他那淡薄的笑容中，捉摸出几缕拔尖而又内敛的哀伤。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谢…”
他说话时，唇角总是不太明显的抽动些许，不知是何原因，但他的语气很真诚，而我，更不敢在此时多言一句，我的话，总能牵动他过往的痕迹、他的学生。
他像是又陷入回忆，看着我的眸子，很深邃，我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单纯的我，一米七三的个子，脸偏瘦，颇为蜡黄，与被我自行修剪成歪瓜裂枣般的发型，我…真的有那个人的影子吗？如我这般营养不良而黄脸身薄的穷小子，身上怎么能有他学生的影子…
在我臆想中，与林校长感情深厚的那个人，应该比我好看多了，至少不会有我这样的身子骨。那个人应该很喜欢运动，有着结实的肌肉。那人肯定很喜欢学习，有比我更好的成绩。而那个人…是绝不会比我惨的！至少他还有人在意的，呵呵…
“我好想抱抱你。”
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依旧沉默不语。
他的那个人呢？我很好奇，既然在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但是为什么他的学生，没有跟他一起？
看着他扶着桌子的手也是抖的，我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否决他无理的要求。
“只是抱抱…”
不知何时，我发现我已经拿自己与他的学生暗中做了比较。我发现，我更偏向于弱势，但我的心却略微的波动起来，很奇妙，心像是有一种感觉，沉重、哀愁、悲虑、烦躁…
五味杂陈，我连自己都看不清了。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些情绪感官，我以为我忘记了，它们都已经离开我了，我以为我已经只能保留住平淡与看到殷伯伯时微微的欣喜。原来它们都没有离开我啊！可是它们却让我更加难受，更加的痛苦！我宁愿它们离开我…
林校长的话，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他成功的把我内心隐藏的情绪给撩动，不管他是故意无意，我都不会怪他，就像我父母亲离去一样，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但那都过去了，记恨又有用吗？还是说，以前我远离了那些情绪，而如今想到，真的感觉我像是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不肯自拔！
抱吧！
我内心算是回答了，我松了口气，尽管面对林校长，我不知该如何说话，但还是闭上眼伸展双臂。
我知道，他肯定会笑的。我这才发现其实我很了解他，而他也很了解我。这样，是不是缘分我不懂，但我能肯定的是，心灵交接是相互的，他能触碰我的内心，而我也同样能捕捉他的情绪。
他的怀中很暖和，让我如同侵泡在温泉当中，他像是冬天在大雪中赤裸的人一样，抱着我的身子竟在颤抖，而我任由他紧紧抱在怀中。他倒是知足，并未多做其余动作，而我，我同样不忍心逃脱他的怀抱，我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般，感觉自己竟然有了依靠的臂膀。
这种感觉很混沌，我不高兴敢相信的问自己，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害怕他会打乱自己多年来精心布置的心境！
我感受得到，他内心的动荡，像一曲杂乱无章的歌，捣动他的内心。直至此刻，我才明白他多需要安慰，多需要一个人陪伴。但那人绝不会是我。
“谢谢！”
他松开了怀抱，尽管有些不舍，但他也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这一点我是很赞成的。
他说了谢谢，我只是点点头，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时候离开了。毕竟已经准备一点多了，同学们也差不多会踏进校园。
只是他仍然看着我，脸色恢复了平静，我似乎还能看到初见他的，他冷漠的表情，但我的心却莫名的抽动。
他为了他的学生，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样了？若是我身上并无他学生的影子，或许我并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吧，但是我心怎么会酸？
“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从不来上晚自习。”
他问我，语气不再有之前那种悲伤、委屈的情感，他此时更像是在与陌生人说一些毫无关联的事。
轻轻点点头，我不明白他，此时还想说什么事，毕竟抱也抱了，校服也穿上了，他还想干嘛？
我看到他摇着头说算了，似乎他也有点落寞。他的情绪很多，像是每时每刻都能转换自己的态度，很善变。
他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我，眼中有着冷漠，但我更不明白，他态度变化这么快，才短短几分钟，他似乎又成了严肃目无表情的呆板老头。
他看着我而不说话，但是被他这么盯着，让我感到心中慌乱，似乎他又想刨我心中的秘密。但庆幸，他很快皱起眉头，便话也不说，头也不回的走了，犹如自始至终，他并未出现过一般，唯有我胸膛的温暖告诉我，他抱过我。
尽管他除了内心之外，整个人形象十分正明，但我依旧不想与他发生各种关系，甚至，以师生关系，我也不愿多多附加上单纯的师生感情，这样对他对我都好。而我也不用背上别人的影子。
他走的很快，但他最后一句话我完全弄不明头尾，那更像是他闲扯的话。我的心，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尽管有一点点微略的波动，但那不都是自己的情绪么，没有人能永远保持一种情绪，我也是。
时间一晃而过，一个下午的课，在老师枯燥乏味的讲解中飘走。而我更像个木头人，始终坐在原地，看着黑板，但心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这都是我的常态，司空见惯了。
也许是我天生自卑的原因，我想的很多，思考的东西也很多。但对于林校长待我的态度，我事后从不会多做思虑，倒是殷伯伯，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他，像是风一般，他飘忽不定，而我更像是秋叶，被他吹动，飞上了天，落下了地，最后沉迷地上。
我并不是放不下他，只是，有点舍不得。但他不也是我人生中的过客吗？他不也是每天仅仅和我说上机械的那几句话吗？
“小涛，早啊！”
“是啊，我去打拳。”
很简单的几句话，但却成了我温暖的源泉。我是不是该审视自己对于老头的态度？或者说，我是不是该正试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一味的躲避？
我的心很乱，脑袋沉重，那些课堂上老师所讲解的难题重点题我根本就没心思听。
……
……
时间过得很快，林校长很久也没出现了，他像是迷路的小猫，如今应该是找到自己的路了吧？而我，也恢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依旧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但是殷伯伯，他变得有些沉默，有时候我也隔着几天才能见到他一面。他的时间像是很紧，每次来了都是急急忙忙的走了。我好几次想开口问他，但是还是忍住了，那样做的话未免太显突兀了。
不过，他眉间淡淡的焦虑提醒我，他的处境似乎并不秒。
又是几个月时间，这一天，是期末考试。我心情并不是很激动，不过倒也有点跃跃欲试。毕竟末考，是检验自己一个学期下来，学了多少东西。但我从来都不会多过注意，我认为顺其自然便好，没必要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我的心态着实有些好，但是也只是针对某些方面，而其他方面，我的心态未必便会好，估计还要糟糕数百倍。
这几个月下来，几乎都不怎么看到殷伯伯，我承认的确很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看他慈祥的脸。而这天，我再次见到他。只是，他似乎过得很不好，脸色有些白，他的唇角很干涩。
我依旧给他上了碗油条豆浆，但是他有些生气。他看着我的时候目光很复杂，我似乎看到了林校长的那种目光…悲伤、焦虑、不安、懊悔！
殷伯伯这是怎么了啊！？
他原本让人感觉精神抖擞的灰白短发，变成了繁杂叨乱的长发，以及短白的胡子，也变长起来变得糟乱不堪。这几个月来，他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动，居然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他只是淡淡叹气，连吃着早餐也没那么好的胃口。而我，则是觉得他并未是在吃早餐，而是在翻腾着那些热死的油条，甚至吃了两口就咳嗽了。
时间恍惚，别人说，岁月是最容易让人惦念的。是的，每次想起林校长的眼神，他说的话，我的念想总是莫名其妙的浮出脑海。我也会在想，是不是我的那番话伤害了他，让他不敢再出现我的面前，而我，还是挺想他的，想念那个怀抱，让我感受温暖。但也会忐忑不安，他像是一阵风，吹来了，搅乱了我的思绪。但又消失了，让我略感失落。
我的梦中，偶尔也能看到他。看到他眼神中莫名的哀愁，每每醒来，我总会想，他忍受了多久？他为什么不肯释怀？这样的事，他竟然愿意留守不弃？
但同时，我也会想到殷伯伯，这几个月来，殷伯伯的眼神中也如同林校长那般。我明白了，他们或许都是一路人，而我却是在默默关注着的陌生人。尽管曾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但我也成了他们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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