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这一夜还是那样相拥而眠，强子虽然规规矩矩，但那种心火越来越旺。
我哪有心思啊，长龙明天就做移植手术了，虽然这里的条件和技术优越于我们，可毕竟这不是我们那里啊，而且手术的风险性不是谁能掌控的，强子想不到这些吗，也许这样拥着我也是寻求依靠的放松吧。
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也都是为了这一天吧。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强子从来没有过的蔫，那是不能自制的紧张，别让他太上火了，我就和他并排坐在床边，看着亮亮在我们面前玩耍。
半晌强子把手捏到了我肩膀。
“今天你也跟着做手术吗？”
“不能，我只能站在一旁观看，话都不能说。”
我感觉了他手的停顿，唉，他是不是也在后悔这样的决定，如果长龙真的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我想我们的感情也快到了尽头，因为那样忏悔的折磨会伴着他一生一世，只要我们在一起他就会想起长龙，还有，长龙的手术成功了，我们的爱还是走到了尽头，术后恢复的护理和生活的起居一切都会把强子拴住，我就是有天大的胸怀也阻挡不了内心的风云变幻。
“早点过去吧。”说着我掏出了手机拨打了林的电话，然后递给强子：“告诉他不用过来了，咱们走吧。”
强子看了我一眼，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的让他说。
可林已经来了。
学明也来了，他们一起坐在晨曦下的车里，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矛盾的心情。
“怎么来这么早？”
“长龙不是今天做手术吗，多去几个人也壮胆啊。”
林啊，他的思维永远都是缜密的，强子听了也不应该再有对他敌意的心理。
我们还没到医院洋洋的电话也来了，都是兄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应该关心，到了医院那个小王早早的也等在了那里，不用说是洋洋安排的，我们还说什么呢，如果我们不是军人，也不会有这等忠肝义胆的兄弟。
……这样凝重的气氛让洋洋异常的乖巧，不知道过一会之后他是否还能和他的爸爸说上一句话，那眼睛那眼神那可爱的模样那……都是心可触及的痛。
长龙的精神好像是挺好，那也是装出来的，我知道重复手术的病人对再次手术是多么的恐惧，他只是想告诉我们他是坚强的，我也希望他是坚强的，因为有这么多关爱他的人，都是对他的祝福。
“一会我陪你一起进去。”
“你是想送佛送到西天啊。”
“想成佛没那么容易，要九九八十一难呢。”
“你认为我还少吗？”
“你的修行还不够，想成佛还得再修炼几年。”
长龙笑了。
孟欣哭了。
强子呢，默默无语，只差两眼泪。
送战友，这是吗？
手术室的人已经推着床进来了，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特别是亮亮，他惶恐的不知道是去靠着他爸爸还是拉着我，他有话，他说不出来。
孟欣还在抹着眼泪。
我不能劝阻。
强子过去把长龙抱到了那个床上。
我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情，一生一世的情，长龙闭着眼睛，可那眼皮在紧张的收缩，那是竭力的控制，无言的告别，话都说不出来。
我拉着亮亮走了过去，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顺势抚压了一下他的眼皮，给他抚出了里面的泪。
“放心，我陪着你。”
“来，儿子，和你爸爸亲一个。”
我把亮亮抱了起来，亮亮趴在他爸爸的脸庞，两只小手捧着他爸爸的脸，亲亲的亲了一口，长龙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告诉爸爸别哭，你等他出来带你去天安门上玩。”
“爸爸不哭，爸爸不哭。”那小手搂着他爸爸脸颊不肯松开，不肯下来。
……
强子始终握着长龙的一只手，咬、颊肌青筋暴露。
“走。”不能再这样下去，一会会影响麻醉的效果，我抱下亮亮，示意护士们把长龙推走，可强子依然没有松开那手臂……，林过来接过了我手抱着的亮亮，我深深的看了一眼他，是感知的感谢也是感知的默契。
X主任交代护士给我找了一个柜子，让我换了手术服还递给了我一副手套，我突然有一种预感。
走过去的时候看见赤条条平躺在那里的长龙，长龙也看见了我，我知道那眼神是对我的召唤。
我走到手术台边他突然坐了起来，一下搂住了我的肩膀。
“别惯着亮亮，让他多吃点苦。”
“别瞎想，我可舍不得。”
“交给你了。”
“本来就是我的，呵呵，躺下吧，一会咱俩一起出去。”我还能伪装的笑出来，拍了拍他赤裸的后背，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躺下吧。
“小杨，你站这儿。”
X主任示意我站他的对面，这应该是他助手的位置，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又让我豪情丛生，不要犹豫，这是你最爱的人的爱人。
“这是你的杰作？”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又看了看我在长龙右腹留下的画笔。
“他不是瘢痕皮肤。”
呵呵，x主任看了我一眼。
“不管是间断缝合还是连续缝合，关键是对患者皮肤张力的感觉，皮肤的张力才是形成瘢痕的主要原因。”虽然他这些话是说给他助手的，也是对我的褒扬。
X主任亲自主刀，这是我第四次看他手术了，可能我天生就是来做医生的，每次看这样规格的手术我的心态都特别的专注和严谨，每一个动作我都要用审美的角度去衡量，也在心里揣摩。
不知不觉的我就投入到了这个意境，没有一丝顾虑的配合着他们，x主任游刃有余的切断肝周韧带，剥离着长龙的肝脏，露出第一肝门，游离切断胆总管……第二、第三肝门……肝静脉结扎……肝脏切除。
另一台上正修理着供体。
长龙啊长龙，你一定要挺住，看着捧出的肝脏我突然想起了这出自于谁的身体，好像也捧出了我的心，这一刻我对他也有了极大的爱慕。
新肝植入……静脉动脉重建……留置t管。
非常顺利，逐层关腹，最后的缝合留给了我，此时的我却有点哆嗦起来。
……
看着他们长久煎熬的眼神，我得让他们看见我的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需要他们看见我的笑脸。
长龙被推进了监护室，他们只能挤在门口的玻璃上偷看，我去换衣服吧。
“谢谢你了x主任。”
X主任正在洗漱。
“我还是希望你读研之后能过来。”
“我争取。”
“好。”
“今天要不是您太累了，我真想再单独出去和您吃一口。”
“好，到我家吃吧。”
“这……。”
“你阿姨的手艺不错，我等你。”说着x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的命真好，虽然不是最高等的学府却是我第一自愿入取，毕业的时候因为有林花心的通融我没有被授文职，医院也不是最好的但是老于是最好的师父，到这里又承蒙x主任的抬爱，尽管我的感情生活不尽如人意，我还是知足的。
我还没到监护室的门口，强子就迎了过来，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我能说什么，是对我为人作嫁的奖赏吗？我祝福长龙给长龙祈祷的时候也是委屈的心酸。
亮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林的怀里，我只能让孟欣去接过来，如果我要抱过来他就不会松开搂着我的手臂，我知道他弱小的手臂里的力量。
都回去吧，我谢了林、学明还有小王，我也要走，可小王还是执着的要送我和x主任。
X主任的家非常简洁的装潢，整个空间都有书香的气息，他的爱人也非常热情，让我们吃着饭的畅谈轻松惬意，这像是我第二春的发育，思想和眼界都有了层次上的飞跃，这也是幸福。
千恩万谢的走出了x主任家，小王竟然没有走，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感动，也让我想起了洋洋，好兄弟，容当后报。
我还得回医院，术后的护理虽然不用我，但这是危险期，不可遇见的事情随时都可能突发。
强子和孟欣抱着亮亮都坐在走廊里。
亮亮还是睡着，睡在不知道他的什么梦里。
疲惫的强子让我看着心的细胞都疼。
“吃了吗？”
他们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俩得换班吃饭啊。”
他们还是没有做声。
我接过来孟欣手里的亮亮，亮亮马上就感觉了出来，搂着我的脖子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只要我稍微一动，他的小手就会使劲的搂我一下。
“我在这儿，你俩去吃点东西吧，这样最少要三天呢。”
“你回去吧，抱着亮亮回去吧。”
“杨大哥你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歇一会吧。”
强子更是生硬的拉着我就往外走，愣把亮亮给吓醒了。
&emsp（言情小说网：www.➏➒➏➒xs.cc）; 到了门口，强子拉着我的那只手变成臂膀搭在我的肩膀上。
“这两天我不能照顾你。”
这句话他要对我说的多么勇敢和坚强，我不能去面对他的眼睛，只有低头这样默默的认可，直到上了出租车我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们的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