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蓝溯睡得极好,他从未像这夜这样,感到睡眠原来是如此舒适和安全,之前的休息总是被他当做保持头脑清醒的一种手段。
他穿衣,开窗,却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天很
阴沉,斗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已经被雨水浸得泥泞、有的地方已出现小水坑的土地上。
这个时候,髐蜭和小槥在做什么呢?他极想打开幻影神镜看一看,不知为何又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凌髐蜭与血沉槥的小胜让蓝溯既兴奋又快乐,但身处快乐之中又让他感到恐惧,因为蓝宇国的一位圣主紫杺说过:“蓝宇国人在国境之外是不能有幸福和快乐的,他们只能生活在痛苦、仇恨、磨难与执着之中,这样才不会消磨自己的意志。”蓝溯一直记着这句话,因此他总要在自己沉浸在快乐之中之时刺激自己、提醒自己,用痛苦去坚定自己的信念。
“这只是一场出人意料的小胜,更大的挑战极可能在后边!”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不要让胜利冲昏了头脑!”
痛苦又如同他的旧友,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他的整个世界,正如同这漫天的大雨。他在恍惚中仿佛又看到蓝宇国灭亡时国人惨死的情景,他感到痛不欲生,满腔的痛苦无处发泄,华为强大的恨与怒,使他浑身发热。他想到乐晓嘿唱过的预言家遥记教晓嘿的一出戏,里面的几句他蓝溯依稀记得,此时忍不住大声唱起:“……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我是舀不干的水,泼不灭的火!我要活,我要活!”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跟你们这些封建保守派斗到底!你们永远也别想真正灭了蓝宇国!”
八王爷府中,乐晓嘿悄悄走到站在窗台前看雨的徦珵瑧身后,“到!”
徦珵瑧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乐晓嘿正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身后,“还法术高手呢!我来了你居然不知!”
徦珵瑧不理他,又转头去看雨。
“真生气了你?一点小事,至于吗?”乐晓嘿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忽然间眼珠灵活地一转,“哦!我知道了,你又在想我侄外孙女了!”
“侄外孙女?”徦珵瑧淡漠的目光中融入一丝好奇。
“就是凌姐姐啊!我姐姐,凌髐蜭。”乐晓嘿说完无可奈何地笑笑,“都是我那蓝哥,自己才二十岁非要当七八十岁的
老头子,说什么:‘以我的心态阅历,抵得上髐蜭的外公,她也只能算我外孙女。’我和蓝哥以兄弟相称,凌姐姐是他外孙女,自然是我侄外孙女了。”
徦珵瑧对蓝溯丝毫不感兴趣,他只是幽幽地说:“你知道吗?髐蜭受了伤。”
“什么?她受伤了?谁伤了她?”乐晓嘿此时显得极不冷静,险些一跃而起。
“血沉槥。”
“什么?洛……小槥?”乐晓嘿起初一惊,之后怀疑地望了徦珵瑧一眼,“你别因爱生恨,嫉妒造谣,放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极为粗鲁,徦珵瑧皱了皱眉,“事实胜于雄辩。”
自由之邦正殿。
朝会散后,血沉槥留了下来,凌髐蜭走过去,将小槥垂在额前遮住视线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然后拉着小槥,一起坐在朝堂的正座之上。
在外人面前,她们是君臣的名分,但现在只剩了她们二人,还顾及什么君臣呢?
她看着小槥,小槥也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凝固了时间。
玫瑰与幽莲这两种清雅的香气混在一起,说不出地醉人,一群蝴蝶在开着的窗中飞入,落在座椅的扶手和髐蜭的身上。
“凌儿,你跳支舞,说不定会引来一屋的蝴蝶。”血沉槥拉着髐蜭的手,凌髐蜭乖巧地点点头。血沉槥手中幻化出一支玉笛,清扬的乐声在整个正殿中弥漫回荡。
凌髐蜭轻移莲步,悄然无声,在原地转圈的时候朝服飞了起来,使她宛若一只粉蝶。她朱唇微启,轻唱起来:“……为什么我们之间还隔着一片海?
那冰冷的海,拒绝了我的爱,
相思到千亿年以后直到我不存在,
我对你的爱,像一片温暖的海,
无论天翻地覆我都等你回来……”
彩蝶蹁跹,冒着大雨,成群飞入窗口。血沉槥的笛声戛然而止,她走下去,抱住凌髐蜭,“凌儿,你怎么这样唱?我们之间,永远没有海。”
凌髐蜭伏在血沉槥肩上,哭了。
风文笑和徐雅青面色严肃,低头匆匆走向正殿,忽然一个紫色的影子拦在了二人身前。
紫坽甝。
紫坽甝在邦中的地位不及“四圣”,只是很受凌髐蜭的宠信罢了。见紫坽甝挡在前面,徐雅青有些不耐烦了,“紫大人,我们有急事。”
风文笑老谋深算,他用一个目光制止了徐雅青,然后不卑不亢地问:“不知紫大人拦住我等去路有何指教?还望大人明示。”
“二位圣人可是要见邦主?”紫坽甝见到二人,也不行礼。
“正是。”风文笑答道,一把将正要发急的徐雅青拉住。
“邦主就在正殿,可她如今不想见任何人。”紫坽甝向二人深施一礼,“二位圣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方便的话,就交给我,不方便的话,就请回去,明日再奏。”
暴躁的徐雅青哪里还忍得住,他一下挣脱了风文笑,大声质问道:“邦主因何连我二人也不见?她在正殿干什么?紫坽甝,今天你不说出来,你不让进,老子还不进了呢!老子闯!”
“大胆!”紫坽甝一声断喝,“敢对邦主无礼者,斩!”
“我徐雅青一心一意为了自由之邦,何罪之有?再说,就算要斩我,那也是邦主说了算,用不着您在这招摇过市。性徐的怎么说也是跟着先主打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之人,还轮不到你这宵小之徒骑到我头上屙屎!”徐雅青语言甚粗,简直不堪入耳,紫坽甝好容易把这些话听完。
“徐圣人,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万夫莫当,无人可敌,您这回可以回去休息了吧?”紫坽甝简直就是不同徐雅青一般见识。
徐雅青正想发作,不料风文笑又一次拉住了他。风文笑并不像徐雅青一般无礼,而是和颜悦色如一个不耻下问的长者一般,不倨不恭缓声问道:“那么请教紫大人,邦主现在同谁在一起?”
“你问这个干什么?”紫坽甝疑惑地向他看上一眼。
“属下怕邦主一个人在大殿,出什么危险……”风文笑依旧一副和蔼谦逊的样子。
“危险?危险倒不会有。只怕日后早朝没得上了。”紫坽甝表情暧昧,抬眼望着天空。
风文笑惊问:“这是为何?”
“我幼时曾读过预言家遥记预言书上的诗,只记住了四句: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胡言!”徐雅青暴跳如雷,风文笑勉强才把他拉住,转过头,风文笑仔细地向紫坽甝赔罪:“紫大人莫怪,二弟撮盐入火,偏激好怒,莫要同他一般见识。邦主如今究竟同谁在一起,以致紫大人这么说?”
“赢月酋长,血沉槥。”紫坽甝拦住一听此言又惊又怒欲往前闯的徐雅青,“二位请回吧。”
风文笑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神色十分复杂,徐雅青再也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少胡说!她们两个都……”
“闭
嘴!”冷不防紫坽甝伸手点住了他的哑穴,她但心地向后看看,威吓道:“邦主听见了,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徐雅青哪肯善罢甘休,风文笑一提他衣领,斥责道:“二弟休要闯祸!”将他连拉带拽,拖出宫门。
紫坽甝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嘴角浮上一丝冷笑。
风文笑勉强将怒气冲冲、一脸不甘的徐雅青拖进房间。他将徐雅青往椅子上一丢,回身关上房门,解开徐雅青的穴道。
徐雅青一得到自由便破口大骂,先骂紫坽甝胡说八道,又怪风文笑懦弱无能,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风文笑站在窗前,等对方骂得筋疲力尽了,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不信紫坽甝的话?”
徐雅青的坏脾气又来了,随口就是一句骂,然后把头摇得似个拨浪鼓。
“也只有你这块木头不信。”风文笑遥望远方,目光变得深邃,“自从邦主接管自由之邦,她怎么对赢月酋长,帮中兄弟有目共睹。”
“邦主和酋长团结点那是应该的!大哥,我说你们这些聪明人也有不好之处。什么事总多想。哪如我这大老粗,一天到晚直来直去,也免了许多烦心事。”徐雅青四肢一摊,一副粗人样。
“二弟,你啊!”风文笑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说对方些什么好。
风文笑在屋中走来走去,思谋着对策,徐雅青看得眼晕,“我说大哥,你别老在我面前转圈了好不好?紫坽甝那家伙【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zz.com】胡说八道你还真信!我看你纯属杞人忧天。邦主和赢月酋长那是清清白白,再说她们两个都是女的,可能吗?”
风文笑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记得先主薛孽和陈卓、方绝心的故事吗?”
徐雅青的脸立刻绿了,“这……那也不代表她们……”
“你不懂,这势头太危险了。”风文笑眉头紧皱,“是时候同邦主谈一下了。”
老练的风文笑深知,一旦凌髐蜭下朝便会同血沉槥在一起。因此第二日散朝时待众臣走完,凌髐蜭在内殿转身回到正殿时,他依然恭敬地等在那里。
“臣风文笑叩见邦主。”风文笑跪下叩头。
“风
叔叔请起。”凌髐蜭扶他起来,但“风
叔叔”这称呼还是使他一经,连说:“不敢,不敢。”
“您是我长辈,又是同先主打天下的人,我叫您一声
叔叔也是应该的。”凌髐蜭的话有些礼贤下士的风范,“风叔叔在此等我,一定有事吧?”
风文笑的脸上带着质朴又略显深邃的笑容,这个貌似平凡的老者带着一丝委婉客气的语气和有些低沉的音调微笑着说:“邦主,小人斗胆请邦主听我一言,有些事万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