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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2020-08-03    作者:井拔凉    来源:www.yanqingc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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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我把写好的字条放在桌上,看了看熟睡中的启涛,把冰凉的茶水泼掉换上开水,静静的离开了干爹家,走出很远,我忍不住又回转头去望,视野之内,浓雾笼罩大地,不见来时路径。我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任凭苦涩的泪水流入口中,转回身,身前身后两茫茫。

  雾散尽时,我有点失落的坐在车上,把头埋在前靠背落泪。我的字条很简单,告诉启涛我得回家了,让他等我干爹回去后转告我干爹。我希望启涛能来送我。我接受了他的爱并真的爱上了他,只是,他也许并不知道。他可能只是做了个梦,或者,因为酒的原因,他什么也不会记得,又或者,我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我爱着武鑫,也爱上了他,只能把对他的爱埋在心里,而且,我迟早会离开武鑫。我想起了夜里,我揽着启涛,他靠在我肩膀上,咕咚咕咚吞咽着我喂他茶水时的情景。他仰脸乜眼看着我,喷着酒气,轻微的呛咳着,水从他的角溢出,流经下巴滴到我身上,喝完后,他含混不清的念着我的名字,孩子般依的把头埋在我臂弯里,里不知嘟囔些什么,一只胳膊一条腿搭在我身上才安静入睡。他枕得我的胳膊有些发麻,我稍微动一下,他就小猪一样哼哼着,无意识的又贴紧我。我觉得,启涛有时候比我更像个小孩子。我想,也许是初的事情让他的心灵孤寂的太久,封闭的太久,让他害怕失去,恐【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惧独自面对心灵的折磨吧。

  汽车出城转上弯道,我闭眼靠在座位上假寐,臆想着无忧营的苦楝花。我知道,这个季节,苦楝树是花叶皆无的,枝梢上也许会吊挂着几粒干瘪的苦楝子,一阵风吹过,苦楝子会跟风摇摆,满地枯叶也会哗啦啦翻卷,将数不尽的悲凉随风哀鸣。恍惚中,我便站在家中的苦楝树下,仰望着头顶的三粒苦楝子,默然注视着其中两粒化作泪水滴入我的眼窝,于是,武鑫便开始在我左眼里跳跃,启涛也开始在我右眼里闪烁,头顶那粒果实跟着摇了几摇,便堕下来砸中我的眉心,把我从梦境砸回到现实。我睁开眼睛,司机一个急刹车几乎让我失去重心。整车人开始骚动,司机打开车窗叫骂了几声,我便听到了启涛的声音。启涛警告司机不要谩骂,他今天不高兴,就是找个逃兵,没兴趣鸟司机,打开车门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就要司机好看。车门打开,启涛冲上车,歪着脑袋瞧得我心里发毛,他脱下手套朝我砸过来,脸上随即多云转晴,跟着就吹了声口哨,如同招呼自己养的小狗。满车人的目光都钉在我身上,闹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乖乖的跟着他下车,这才发现他的摩托横停在车前,和汽车距离不过一米。启涛把摩托推到路边,待汽车驶走才悠闲的把手插在兜里围着我转看了几圈,面无表情的一摆头命令我上车,“走吧,海大爷。”他虚踹我一脚,颇为无奈的瞪了我一眼,上前帮我扣紧衣扣,嘴里骂道:“逃,你丫逃啊!我这辈子追不死你我他妈当你孙子。”我无言以对,低头时眼神扫中他没扣齐全的裆,心里边就像揣了十几只兔子,舔舔嘴唇便感觉口腔里好像还有他的味道。坐上摩托后座,启涛让我把双手插在他衣兜里,他一轰油门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他,起初他挺正常,行几分钟后他就如坐针毡,停下车回头讪讪的说:“操,那个……了。”我纳闷于启涛的一心两用,我只是老老实实抱着他而已,佩服他开着车还有余暇心猿意马。我忙抽出手,他却嘿嘿笑着松松皮带,抓住我双手贴身搁在他小腹部抱紧他,笑道:“你丫手放老实点,别整个车毁人亡的哥哥就跟你不同生也得同死了。”说的我煞是汗颜,四下望望无人,欲要不从却舍不得,手接触到他高耸的山峰就产生了欲望,却不敢稍动,下体的反应逼着我去看沿途风景,以平息内心燃烧的欲火。我对自己说,下不为例。启涛开始唱军歌,一首接一首,唱了一阵子,行过一段路,他恢复了正常,我也跟着收摄住心神。启涛回头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去当兵,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怕他再给我演一出美男计,我会愈陷愈深。我点了点头,他看不到,却也没再说话。车到子虚镇,小舅一家都不在,估计是走亲戚去了。启涛直接问我住哪个屋子,然后就一头钻进去参观,出来后就寒碜我的屋子不像人住的地方,冷嘲热讽的调侃我真得去接受接受绿色大学的改造,还说部队里猪圈都比我屋干净。我不高兴的直翻眼,我这屋子虽然有点,但还不至于连个猪窝都比不上。启涛见我不高兴,马上岔开话题要我带他到街上逛一圈,我笑他大过年的哪有什么地方玩,一个镇两条街,连个人都鲜有。我让启涛带我去无忧营。我担心小舅回来瞧见他,不知该如何介绍启涛,以启涛的性子,难保不会头脑发热的说些白痴话,再和小舅干上一架,我的日子就难过了,另外,我也想回去瞅瞅,看看我的亲人的坟头,看看两个空荡荡的院落,捎带住一夜,再想法把启涛哄走。启涛兴奋的像叶底摘着大桃的猴子,完全把小舅家当做他的地盘,把屋里吊着的盐渍肉割了一大块,又把墙角的土豆拣几个大的,另拿了颗大白菜和几个馒头两斤干面条,又把各种调味料抓了点就紧催我出门。我想了想,给小舅留了个字条。一路上,启涛开得很快,颠的我骨头都要散架。我说他能不能开慢点,我这么年轻还没活够。启涛放慢车速,没一会儿就不干了,说跟蜗牛爬似的,还不如地下量,说我要是死了他就给我殉葬。我说他死了不打紧,梅娘和他爸就要伤心了。启涛哼哼几声慢下来,嘴里不服软的说,就算他死了,他家老爷子也不会哭,他爸小时候没把他打死,长大了还一副家长作派,一句话,爷俩谁也不对谁感冒。我问他怎么就没见到他爸,他说他爸常年在部队呆着,他那厨艺还是拜他爸所赐,他就是不喜欢他爸处处跟他作对,本来在连队干的好好的,有一次和地方上一无赖打了一架,他爸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处理到团部猪场喂猪,美其名曰磨他性子。我笑话他原来是猪倌出身,他加一下油门差点把我甩下去。启涛说他也恼了,后来干脆跟他爸对着干上,在猪场一干就是两年,蘑菇着师长批了命令就退伍了,临走时连老爷子面都没照,把老爷子气得直蹦。我问他没在炊事班呆过从哪学的厨艺,他笑的几乎把车开进路边水沟,还特得意的说:“你丫以为我跟猪一样啊!猪吃饱了睡,我可没闲着。我把团部炊事班班长的烹饪书偷来,自己开小灶,想吃什么就到炊事班偷点东西,回头照着菜谱瞎折腾,不好吃的我就统统喂猪,没事我就坐在猪舍边上晒太阳,拿根胡萝卜逮什么雕什么,有事没事小飞还常去找我,把我剥的跟褪毛的猪一样,弄得我也跟猪一样哼唧个不停。”启涛说起谢鹏飞时语气淡淡的,不知他是真的把那份感情忘了,还是刻意做作成这样,还是故意刺激我,还是他只是想到了随口一说。我想象着启涛躺在猪圈外的阳光下,享受谢鹏飞对他的爱,嘴里哼唧着跟圈里的猪比赛时的模样,就忍不住偷笑,还有那么点挥之不去的嫉妒。接下来,启涛说起了我吃的手指,就笑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动,笑我还真信了他当炊事员的鬼话,不知道他是闲疯了纯粹是对着猪打发时光的意外收获,没想到还真就用到了我这头小笨猪身上。随后,我知道了他爸就是他嘴里的那个吃他筷子水的团长,梅娘因为不满当年他爸偷偷考了军校,一气之下连后来随军的事情也免谈了。启涛说他爸妈就是个嘴,见了面死掐,离开了又经常相互念叨,那年赶巧他爸休假,他出了那档事,就顺水推舟的跟着他爸去部队了。启涛说不是我想当兵他还不会提起他爸,他爸是个大团长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很给他爸丢脸,谁提起他爸就跟嘴巴子抽他一样。启涛说他爸没能让他留在部队,也死了心,每次来信都让梅娘赶紧替他找个老婆管着,省得他出去祸害社会。他说到这里笑笑,笑过之后就好像被人抽去了筋,说话软绵绵的明显底气不足,不知是想起了他爸而内疚,还是想起了秀姐而烦恼。启涛叹口气,说他以前都活得稀里糊涂,跟他爸说的一样,吃猪肉吃多了被油糊住了脑子,不动脑子就会死倔,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不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上了军校,和谢鹏飞也不至于这样。他不无遗憾的说自己以前什么都不懂,现在懂了,所以就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说到这里他笑了,说自己不后悔,说也许是老天爷安排他遇上了我,月老红线把他跟我牵在一起,我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然后他顿一下,忽然就没头没脑的问我想不想他跟秀姐结婚。我想了半天,说他结婚了梅娘和他爸都会高兴。启涛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后含指打一呼哨,开口就骂道:“你丫还真是为他人着想的道德模范,我这一辈子就让你轻飘飘的一句丢进无边苦海泡成苦水,你丫就忍心助纣为虐?哪天我跳楼去,最好是摔个半身不遂,就不用结婚了,让你丫把肠子悔青,跟老婆办事时都疲软。操,我干嘛自残,干脆崩了你丫的然后殉情。”我跟着叹气,还没说话,启涛却又续道:“甭跟我提你那武鑫,照你这样说,那小子也是没戏的,比我死得更快。”启涛说完,一加油门又开始发狂,我的心也跟着颠簸起伏,怊怅自失,万般滋味堆上心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功夫不大,无忧营在望,我指给启涛看,转上村道,他便停车熄火,说出话来让我心里难受的翻腾半天。启涛简直就是又一个武鑫,他说想先去看看我爸,摩托声音大,惊动我爸他罪孽就大了,他宁可下车推着。我想起武鑫,就觉得让启涛来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这里到处充满了武鑫的影子和他的味道。我不知道,我爸在底下躺的久了,飘荡的灵魂会不会也有思想和知觉,如果有,他会不会原谅我,原谅我在爱欲驱使下的冲动,并给我指一条路。如果没有,墓里的一具遗骨也就只是骨架。我爸把所有他的活生生的影像都留给了与他生前有关的活着的人,唯独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他就这么厌弃我,连梦到他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就这么长眠在地下,随我在人世里孤苦无依的晃荡着自生自灭。都说人死如灯灭,其实,灯灭了,人会活在一些人心里,至死不忘。我羡慕有记忆可供回味的人,因为我没有,我只能满脑空白的面对着与我有血缘关联的冷冰冰的土包和土包下的我爸的遗骨。它们不会说话,不能跟我讲睡前故事,不能告诉我人生道理,不能教我如何摆脱痛苦,不能在我哭泣的时候振聋发聩的警醒我要坚强。我读不懂它们,感受不到黄土掩盖下的温度,触摸不到被岁月掩埋的真实的思想,我甚至连我爸那里长什么摸样都不知道,而我,却是从那里钻出来的无数小蝌蚪中的幸运儿。我不了解我爸的根本,也不了解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往那里去。

  我跪立于坟前,看着经冬的枯黄的衰草在风中起伏,只能从记忆的照片里回味我爸的样子,心就被满满的酸楚迸裂,化作孤独的泪水溢出眼眶。启涛扶起我,帮我拭去泪水,拥抱我一下,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说:“爸,我爱上海子了,求你老人家保佑海子无病无灾,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说完他掏出烟点着竖立在碑前。我呆呆的看着启涛不知道说什么好,去年,武鑫也是跪在这里喊了爸,那时,我心中只有他,相信我们会走到地老天荒,现在,我一颗心装着两个人,我却谁也爱不起。我想起了梦中的三粒苦楝子,两粒融进我的生命,另一粒把我的眉心砸出个洞,血呼的一下就冒出来,我在窒息里挣扎,看着血液喷溅到空中,蔚蓝的天空就飘满了淡紫色的苦楝花,花落尽,只余三粒苦楝子在北风里摇曳。

  走在苦楝树林,我抬头寻找着残留的苦楝子,想起武鑫用竹竿和苦楝树枝做的小枪还躺在他把第一次给了我的床上,心里就满是落寞。那天,武鑫不知从哪里拾来几粒苦楝子,剖成两半,一半塞在细竹筒前面,一半塞在后面,然后,他用刮得光滑的一节苦楝枝轻轻一捅,半粒苦楝子就飞了出去。武鑫还用苦楝树杈做了个弹弓,他站在荷塘边,扥紧了牛皮筋把苦楝子发出去,荷叶便应声爆出一个小圆,苦楝子也噗的一声钻入水底,水面随即冒上来一串气泡。如今,荷塘还是那个荷塘,却已失去了盛时光彩。莲藕在节前已经挖出上市,荷塘里除了一池清水,唯有几根歪斜的茎杆颓丧的顶着残败的荷叶,风过时,形单影只的摇摆不定,倒影也被水纹搅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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