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的老头

  那一年是我最失意和苦闷的时候。
  开始注意他，是在一群跳舞的老头老太中间。他是显得那么的卓尔不群，一下子便闯入了我的视线：白衣黑裤，素雅干净，舞姿轻盈潇洒，满面笑颜，神采飞扬。我的心竟然攸地动了一下，像过了电一样。一曲终了，忍不住上前搭话。老头儿很随和健谈，没有一般老年人常有的固执、自以为是，我们谈得很愉快，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且老头儿口音与我家乡口音极为相似，更是凭添了几分亲切。那时我正处在事业上的低谷，终日郁郁寡欢，自然渴望有个人倾诉，于是慈祥和蔼的老头儿便成了极好的对象。于是每晚便过去和他聊一会儿。老头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很爱学习，每天坚持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和社会问题，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很有见地。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老年人常有的狭隘和偏激，这一点我尤为欣赏。对于一个KAOGU者而言，和一位博学、开朗、淡泊的老者每晚促膝长谈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何况老头儿又是那么温和善良，通情达理。特别是谈到尽兴处，老头儿眉飞色舞，笑眯眯的眼睛成几乎成了一条缝，加上夸张的肢体语言，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惹人不尽的怜爱。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平静地度过，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只是觉得有了个可以聊天的人，不至于每晚寂寞无聊的窝在住处手握遥控器漫无目的不停换台。直到有一天，在广场上没有见着他，我心里竟然空落落的，像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回去一晚上都郁郁寡欢，觉也没睡好。这时，我才发现这看似不经意的每晚一叙竟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实于他而言，我也许只是个晚辈，此外别无他意。每当几天不见我的时候，都会关心的问一下：“是不是又出差了？”让我的心里暖融融的。慢慢地，我也习惯了每次外出之前都和他打个招呼，像和家里的老人告别一样。每次出差回来，也会带些当地的特产，诸如茶叶之类送给他。他显得很高兴，但一开始又很客气地推辞。我装作很不高兴，“你是瞧不上这点东西还是嫌我人不好呵？”他慌不迭地说：“哪能呢，你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我哪能看不上你？这些茶叶我一辈子都没喝过，现在倒喝上你送的了，还嫌弃什么呵！”老头儿家境不是太好，他是个退休老师，工资不算太高，儿子又下岗，孙女跟着他过，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老头儿从来不诉苦哭穷，怨天尤人。他说：“我已经很知足了，即使不满终日牢骚满腹也于事无补，还伤身体。”就是这样一种乐知天命的豁达，让我敬佩不已。
  老头儿身体不是太好，又没有公费医疗，于是医药开支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每次见到他谈及自己的病情时，就会黯然神伤，让我心痛不已。可现时的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宽慰他：“没事的，精神上要乐观一些，该治疗的还是治疗，不要过多考虑钱的问题，总会有办法的。”甚至有几次我都想脱口而出：“我来帮你！”但我知道，这太冒昧了。依老头儿的性格，决不会接受的，况且我们这么素昧平生，相交又不深的时候。让人欣慰的是老头儿开朗乐观的个性，转眼之间他便会忘记不快，乐呵呵笑眯眯的，精神状态很好。“每天坚持来跳舞一是锻炼身体，二是和一帮朋友聊天放松心情，要是哪天不来还觉得憋得难受呢！”他常说。
  广场上像我这样一个年轻人扎在一堆老头里东拉西扯的真不多，很是惹眼。那一帮老头中也有当面说些不解的话的，让我很是尴尬，也倍感压力。有晚我单独向老头儿说出了这种压力，老头儿宽慰我：“别放在心上，来这儿本来就是来放松心情的，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走是了，我又不在乎这些。”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只要老头能理解，不给老头带来不便，我还有什么在乎的呢？
  和所有的老人一样，老头儿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可他哪知我心里的苦衷？在家人和周围的压力下，我违心处了个女朋友，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在应付差事。我们每次吵架我都会回去对老头儿倾诉。他也见过那女孩，开始是放心了，觉得我上了正道似的（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我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好似不务正业）。等慢慢看出我其实也不开心后，就语重心长的劝我：“婚姻大事千万不能草率、不能将就啊，那女孩你不喜欢就算了。”可老头儿你哪知道我的心啊，哪个女孩能让我动心？和哪个女孩我能不将就？动心的人就在眼前，可是这种事情可能吗？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就是两人朝夕相处，而你却不知道我心里深深爱地爱着你。这次我是真切地体会到了爱在心头却难开的酸涩苦痛。
  也许老头儿只把我当作自己的一个懂事的晚辈，仅此而已。而我却是深深陷入了这样一种情感不可自拔。我不敢表白，怕他不理解，反而因此失去了现在的这种纯洁的老少感情。不理解这种感情的人知道真相后，一般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只是敢对老头儿说： “咱爷俩聊得来，您就像我家的长辈一样。”老头很开心，也许老来寂寞的他也需要个人陪他聊聊家常，安慰安慰落寞孤寂的心。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更别提具体的家住哪儿。也许，这种机缘下认识的，走进对方的家庭是那么的不方便，特别是在这个守旧的城市里。我内心是多么渴望去走进他的家庭，可又怕冒昧打扰他的生活，给他凭添许多不便。没来由的冒出个相差几十岁的毛头小伙子，老头儿怎么给家里人解释？既然爱他，那么酸楚让就我一个人来背好了。每天能看着他笑眯眯地跳上一曲，乐呵呵地和他聊上一会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昨晚，老头儿单独对我说：“回去的时候等我会儿，给你带几个石榴，吃了多子多福，呵呵。”我知道老头儿院里有一棵大石榴树，每年都结不少果子。去年就是因为他逞强非要自己上树摘石榴，才导致心脏病发作，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老头儿72了，今年是本命年。七十多岁的老头还爬树，我真是又好笑又心疼，以至于每每提及便拿此善意地挪瑜他，而他只是嘿嘿地笑。其实那一刻我们心里都是相通的，甜蜜而又温馨。昨晚大家都散了，我俩走到他家院子口，他进去了，叫我在那儿等。我实在忍不住慢慢跟了进去，不一会儿看到他从一个充满温馨灯光的小屋走出来，把沉甸甸的石榴交给我，说：“本想等你结婚后送你的，现在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时候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了。”我的老头儿，你哪里知道呵，从今天晚上起，今生今世我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让你找不到的。我就像您放飞的风筝，无论飞的有多高，线的那头永远牵在你的手里。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抓住他的手使劲握着，久久舍不得放开。那时候，我真想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只是怕太冒昧吓退却了我的老头儿。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感受他那温暖的怀抱，那慈祥柔软的脸颊和唇，尽管我梦中期盼过无数次。爱的太深，就害怕失去，于是什么都小心翼翼替他考虑而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也许，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我们也许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只是在相同的时空偶然相遇，便产生了这样一段真实的错觉。这开始便注定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可天性如此的我们还是像飞蛾扑向野火一般义无反顾，何苦？又何必？KAOGU同仁们也许会有这种幸福、酸楚和无奈夹杂的经历，正如一句台词：“我梦想有一天我心爱的人驾着五彩祥云来接我，只是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猜不中它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