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烟水亭 七、已是黄昏独自愁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着风和雨——

  《咏梅》

  孩子，这是你以前最爱读的词，我以这种方式来纪念你离开我三年的日子。

  现在是晚上十点整，中央三台正在播你以前每期必看的《艺术人生》节目，女儿终于已经出嫁了，我搬到以前女儿住的房间，我以前总是按照你的嘱咐，晚上十点以前必睡，保证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可是今天，我没有听你的话，因为我心里有事，想和你说说话，已经半年多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我想，在你走后三年的纪念日子里，我在想念着你，孩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今年的央视春节联欢晚会，我听了吉祥三宝的歌，我累如泉涌，除夕夜，我搬进女儿的房间住了，守着你在我心里曾留下的温暖的灯。

  孩子，我今天有很多话想和你唠叨，其实我好象每天都有话和你说，可是你在也听不到了，老伴又开始了整天睡觉的周期性了，这样也好，记得你女朋友说的话犹言在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痛苦，经历过，所以你有很多的感受，作为长者，你怎么可以在我们小辈面前谈些什么美满的爱情，错配的婚姻之类的话呢？”是的，孩子，现在回想起来，我给你谈了过多的我的生活里不幸的一面，所以让你牵肠挂肚，这是我不应该的地方，我今天又去参加了一个月固定一次老同学聚会，人越来越少了，都是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人了，你一定还记得我那一对同在政协退休的当年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民歌唱得很好的沈叔叔吧，他们是同学里唯一的自由恋爱的一对。三年来，这些老头老太都会断断续续的问起你，尤其是和你很谈的来的周伯伯，供电局退休的那位，你也一定记得，我们曾一起去了他在郊区的别墅，他每次都和我谈起你，说着孩子不错，懂情懂礼，善解人意，他说当他那次你搀扶他过马路的时候，他很感动，你那次替我回请大家吃饭，安排好一切，上下张罗，他以为你是我的女婿，因为他们知道我有个待嫁的老大难的女儿，说我有福气，孩子，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那天我们老同学第一次组织去郊外玩，你匆匆的给我送来一包东西，反复叮咛一些事情的时候，周伯伯就站在我身边，后来晚上我们在宾馆分在同一个房间睡，我给他看了你写给我的纸条，叫我爬山的话最少要穿一件长袖衣服，你备好的面包和水，一次性大杯子，你给我准备的两条毛巾，嘱咐我在热也不可和山上的冷的泉水，说不可用湿毛巾擦背心，山上风大，老人抵抗力若，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孩子，当时老周叹了长长一口气，说你有这样的孩子好福气，好好珍惜。当时我还不太理解，今天老周多喝了两口酒，其他人在打麻将，老周拉着我说话，我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当老周知道你并不是我的女婿时，对你的事情关心，他告诉我，他的小女儿是他的心病，在市司法系统，离婚后一直独身，比你大三岁，他说有了对比才知道老人的幸福是多么难得。

  孩子，孩子，我明白老周的意思，也理解老周难于启齿，老周说没儿子大的人女婿没找好，后半辈子糊涂点过。老周说如果你愿意，他会用一些东西来补偿你，他怕伤你的自尊心。我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去了上海，应该不会在回来，这也是第一次你在我家吃饭时，小姑姑开玩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说你和大哥这么有缘，做他的女婿好了，我微笑的看着你和我的女儿，我知道我有些自私，明知你有女朋友而不做声，我是有私心大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交往，并且我会好好对你，相信你也会好好照顾我的终老。我们年纪大的人其实有时有些悲观的，渴望有人心甘情愿的照顾，而不是我们主动去麻烦别人，哪怕是子女。

  孩子，你说的对，没有人会再象你这样无私的对我。对于你的离开，我一点都不怨你，你离开的那一刻一次次在我脑海，折磨着我，当你告诉我你并不幸福，你也不会回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了解你的性格，我知道你短期里，甚至一辈子我们都会彼此记挂，你不会回来了，可是我还是在心里留着希望，你会回来看我。我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你在医院里嘶哑的声音，通红的眼睛，冷静的语调，让我一次次从梦里惊醒，那天中午在医院我的病房里，当我的小女儿指责你不守信用时，你沉默了很久，可是终于爆发了，尽管你的语调很冷静，可是，孩子，在你说的同时，我的心在下沉，我知道我要失去你了，你直呼我的名字，而不象往常一样叫我老师，你我几乎记得你说的每个字，这些话三年来在我心里，一遍遍的咀嚼，来惩罚我的罪过。

  那天你说：“你知道我是个不愿意去解释的人，你女儿这样指责我，我理解她的心情，我不怨她，因为你经常和我说，在你家里，三女儿比较通情达理，可是我很伤心，我也不怨你，从我和你交往，我就和你说过，我们都是有思辩能力的人，我从不要求闯入你的生活，问你的家事，你说你在家里，是活在无声的世界里，你的女儿都知道你和老伴的错配婚姻，也劝过你们离婚。我总觉得人与人相处，简单为好，你愿意讲的，信任我自然会说，否则，问了尴尬。今天我当你三女儿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我有谎言，你可以当面指责，上个星期六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快十一点了，你说你发烧，我问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你说不用，你说三女儿上晚班，我带着干净的睡衣和退烧药去你值班的地方，因为发烧的话，能出汗可能就没事，换干净的睡衣不会感冒，那天晚上你一直吐，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第二天凌晨，我要上班，我还是想送你去医院，你怕影响我上班，说你会通知三女儿，或者你自己去看病，我走后，还是不放心，我太了解你了，老人都这样，不愿麻烦人，我猜你不会告诉家人，能扛你就自己扛过去，所以我打了小姑的电话，请她转告你家老三让她送你去医院，哪知道她会错意，通知了你住在郊区的三弟弟，你三弟弟抽不出时间，通知了你的三女儿，医生说你晚半个小时，就有可能脑血栓，你家人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严重，我知道你多年抑郁，我知道精神的苦旅是怎样的折磨。尤其是你们上过山下过乡的人。你有心率早博，我不打你家的电话，自从有那么多的是非，我答应你三女儿再也不打你家的电话，因为她妈妈高血压，又不讲道理，会搞的鸡犬不宁，请问我有没有信守诺言，你入院的第二天中午，大姑从乡下来，打电话给我，说在医院门口，不知你在哪病房，说你的小灵通联系不上。结果我联系上了你，你说家人都不在，回家准备你的入院东西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病中你也特别想见见我，我买了水果花篮来带着大姑看你，该我倒霉，偏偏碰到你老伴和二女儿回来，也是在这个病房，你的二女儿说话很刻薄，你老伴把我带给你的睡衣当我们的面扯烂了，可是你也向今天一样，不吭一声，连大姑都不说话，考虑你当时的病情，我二话不说，含累走出医院，因为我象爱自己的父亲一样疼你，因为我知道你的苦衷和难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告诉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咬牙坚持，我每月坚持去你家吃一次饭，受尽冷嘲热讽，我从不空手到你家，我也是自己家的掌上明珠，我工资几乎是你们家的总和，我花点钱在外面可以被人伺候着吃的很舒服，如果不是对你有感情，我不会这样，换个角度想，正因为我们这样艰难，你也在努力营造你家的氛围，我看到你的处境，我一次次对自己说，人不能自私，不能让自己关心的人受伤害，今天也是这个样子，是你打电话给我，说家人不在，轮班是老三照顾你，即使老三来。她也比较通情达理，我来了，因为我也放不下你，是的，你的三女儿是理智的，她不象老二那样刻薄，可是她的话更冷，更让我难堪，如果我自私一点，我可以回回击一句，有本事管住你父亲，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疼你，我不想在让你难堪。你的家人来找我，甚至威胁我。我从不告诉你，怕增加你的心理压力。可是我不感离开你，因为小姑来找我，说大哥是个苦命的人，为了大家庭小家庭操碎了心，说你是真的对他好，他现在也一心想和你在一起，讨饭也愿意跟着你，如果你现在离开，老人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我害怕，就象我经常愿意陪你在长江边做到深夜，一个人是否幸福只有知己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真诚，否则这么难我不会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哪怕你二次的没有信守你的承诺的时候，我也只是打算选择退出，我还和小许说你很不容易，要好好照顾你，你也和我说就算家人怀疑，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隐私，老三比较开明我今天说话才会这么直白，今天我讲这么多，我决定要离开你了，不管你是出家，还是其他，我都无能为力。你们家人都知道你早就有出家的念头。我希望今天当着你人为的最通情达理的女儿的面，把你交给她，请问您一句，交往这么多年，我用过你的钱吗？再请问你一句，我说的这么多有假话吗？好，到此为止吧，请不要找我，不要逼我换工作。，我会痛苦，可能会离开这里，可能因挂念你还会忍不住告诉你我的近况，免的你担心，象疯子一样在街上走，我一定会走的干干净净，让你找不到我，你一定会后悔”

  孩子，我写不下去了，我看着你冲出病房，女儿一句话不说，我的心死了，半个月后，我出了院，看到你还在原来的单位，我小心谨慎的有时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远远的看你瘦的如此让人心疼。终于有一个星期我都没有看到你上下班班，小姑给了我你的信，你还是走了。那一段日子，小姑一拐一拐的，天天看着我。三女儿几乎每天回来吃晚饭，我很平静，我觉得我真的老了，真的老。，

  孩子，我知道你邮寄给我巴金先生的《随想录》的意思，我们都需要反思，这是你最敬重的学者。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的家庭是和往常一样平静的过下去，你送给我的眼镜由于看书的缘故，度数已经不合适了，可是我还是每天都要拿出来擦擦，或许我有些傻，因为他让我的记忆有很多温暖的地方，我明白了很多以前没有明白的事情，你是多么的聪明和讨人喜欢，我想你那次自己配眼镜非要我也检查瞳距，测度数，当时我不明白，后来过年你给我礼物，你知道我并不是花不起这比钱，而是老人习惯了节俭的生活方式。我与人交往，和你一样有自己的原则，就算女儿给我礼物，我也会变通的还到孙儿身上，可是我很开心，你的很多细节的关怀备至，你说眼镜一定要到正规的地方配，哪怕多花些钱也值得。

  孩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伤害了你，我也不想让你原谅，有些事让他顺其自然，因为有很多温暖的回忆，我的生活才有热度，才有留恋的地方，我听到吉祥三宝里那个孩子哼：想念你，我乌兰巴托的爸爸

  我无法入睡，我也想念你，我漂泊在外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冷暖自知，要照顾好自己，我还是那句话，讨饭我也愿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