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冬天，大兴安岭林场这边不知怎么的就来了一群狼。听山上的老猎户说，这狼是从蒙古草原那边来的，因为漠北刮起了“闹海风”，天寒地冻，狼群找不到食物，自然就会往林子里走。其实早之前，队里就有人看出来，这气候不怎么好。气候反常，也就容易闹灾。我所在的这片林场，已经好久没闹过狼灾了，现在来了狼群，大家肯定都会警惕着。
我爹回家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找来大哥商量去工作站上的事儿。虽说是个工作站，但是条件简陋，环境艰苦。在林子边上的茅草房子，谁能精装精修呢。再说了，现在闹了狼灾，再开始维修也来不及了。
我爹和我大哥都坐在炕上，一个盘腿坐在炕里，一个搭着一条腿坐在炕沿。我爹抽着烟，我大哥低头不说话。我娘一会门里一会儿门外。两个男人都是她生命里必不可少的，去了谁她都睡不踏实。
‘爹，还是我去吧，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这么要强呢？’我大哥对我爹说。
‘你去？你懂啥？你会打枪吗？赶个马车还行，这打猎围剿的活，你还真不如我。’我爹说完，吸了口烟。
‘爹，你看你，我要是让你去了，别人不得怎么笑话我呢！’我大哥一脸的不情愿。
‘笑话啥？这又不是别的！这是打围，没有经验，去了不也是白去吗？你以为这和以前打兔子打狍子一样啊？这回是狼群，而且数量还不少！’我爹声音有些严厉。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去了，反正我不同意。要么我去，要么咱俩一起去。’我大哥脾气也挺犟，一句话都不让份儿。
我爹摆了摆手，然后摇了摇头。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我爹又说：‘我以前见过这事儿，我去还能有点谱，我去了，打不着，最起码还能捡条命。你呢？你懂啥？八成你小子连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你说你要是把命搭里面，你媳妇呢？守寡呀？你孩子呢？没了爹？’我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激烈。
‘爹，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不是不放心你嘛！你都五十多了，还拿自己当小伙子呢？’我大哥也有些不耐烦了。
‘呵呵，咋啦，五十多就不行了？你去打听打听，这次去的，哪家不是老爷子去？小伙子都在家猫着呢！’我爹似笑非笑地对大哥说着。
‘那要是以后还有这事儿呢？以后还有，我不还得去吗？要是这次我们这些年轻人锻炼不着，那以后再有狼灾，咋办？’我大哥又问。
其实我觉得大哥说这话是对的，年轻人如果锻炼不着，那以后再遇见这种突发事故，肯定会措手不及。但是关键是我大嫂已经怀孕了。往最坏的地方打算，要是大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我大嫂怎么办呢？我想，我爹想的就是这一点。
‘要不我去？’我弱弱地插了一句。
‘去一边拉去！大人说话，小孩一边玩去！’也不知道是我爹生气了，还是他只是想吓唬我，一向对我和颜善目的李大爷，竟然骂了我一句。
其实他不骂我还好，他这次骂了我，我反而起了逆反心理。不是不让我去吗？我偏要去！反正我还没见过狼长什么样呢！
“那后来……你真去了？”我问张师傅。
“去了啊！因为那时候我都十四岁了，人也长得高大，算得上是个半大小子了。”张师傅颇有些自豪地说。
“叔，你说你都那么大了，怎么李大爷和李大娘亲热都不避开你啊？”我问张师傅。
“他们倒是也想避开我，但是就一个屋子一个炕，他们怎么避开呀？”张师傅反问我。
“那就还像以前一样呗！等你睡着了之后在干那个！”我说。
“呵呵，你呀！其实也没啥的，我二哥也和我说过，他说他住的那家老大爷老大娘也当着他的面做事儿，没觉得有啥不妥。一个地方一个习俗，可能当时的山里，没啥说头吧！”张师傅说着，面容很坦然。
“怪不得你洗澡之前脱光光，看见我了都不害臊！”我撒娇着。
张师傅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我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有幸跟着建设兵团的司机师傅学开车。那个司机师傅姓康，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呢！”张师傅说。
“建设兵团？当地有军队？”我问张师傅。
“嗯……建设兵团就是半军半农，有时候训练，有时候耕种。教我开车的老师傅就是建设兵团的，因为当时有个司机不知道怎么了，回去了，所以他的车就空了。然后那年冬天比较冷，又加上上面还有任务，所以当时就决定再找一个司机帮忙开车。我个头高大，而且年龄小，学东西快，所以没学多久，就能开车了。解放牌大汽车，车头还是那种特别难看的款式，而且车门都关不紧，开起来到处漏风！我们的活就是开车去山里拉木头。那次狼灾，我就想到了康师傅，我就想如果我去求他，凭我们俩的交情，他怎么也应该能带我去跟着他们大人打围！”张师傅说。
“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们怎么都抢着去呢？”我有些不解。
“我当时小啊，没觉得危险，就是觉得挺好玩儿。打狼嘛，以为就像是打狍子打兔子一样，拿着个枪，到处乱跑，见到狼就给一枪，结果后来发现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张师傅说。
“那你没打到狼？”我问。
“我没参加打围！”张师傅说。
“叔，不带你这样的，你刚才不是说你去了吗？怎么现在又说你没参加打围啊！”我觉得张师傅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听我说完啊！我说我是去参加打围了，但是由于其他原因，我没有参加上。我去是去了，但是我在参加打围之前，就遇见了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打熊！”张师傅对我说。
“怎么打来打去的啊！我都晕了！”我向张师傅抱怨着。
“是你自己说让我讲故事的，你要是不听，那我可就不给你讲了啊！”张师傅见我没了兴致，对我说道。
“不是不想听你讲，你讲来讲去，我都晕了。你说你去打熊，结果其实是狼灾。你说来了狼，可你竟然去打熊！”我对张师傅说。
“是啊，就是这样啊，本来是狼来了，我要去打狼。正高高兴兴的呢，却遇见了一只熊，然后我们就和熊干上了！”张师傅解释着。
“嗯，行，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打败这只熊的吧？”我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我去找了康师傅，说明了情况，但是康师傅却是死活都不让我去跟着打狼。在这次的打围行动中，康师傅显然也加入了。但是不让归不让，我自己是长了腿的，我要是想去，那别人还是拦不住的。我想打狼，但是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跟着他们大人一起打围，估计也得被撵回来。我就想，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又能找到人，又能弄到枪呢？想着想着，我想到了小赖哥！就是我刚去东北的时候，那个整天调皮捣蛋的小赖哥。他比我大一些，这时候正在部队里当兵。他有枪，而且还有不少战友，我就想，我再拉上几个孩子，我们一起，新组织一个队伍再去打狼，岂不是更好。万一我们再立了功，那上面肯定会奖励我们啊！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真的是天真。”张师傅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然后呢？你去找了小赖哥？”我问张师傅。
“对啊，小赖哥那时候正在部队值班儿。当时是最冷的时候，所以部队也没有什么事儿。我去和小赖哥说这件事儿，他竟然也不同意。我就生气，我觉得以他的脾气，怎么也得跟着我一起啊，但是没想到他和那些大人一样，都不同意。在没得到小赖哥的支持后，我就也逐渐放弃了打狼的想法。”张师傅说。
“你看，这不还是没去吗？”我说。
张师傅没有管我，他自顾自地说：“但是，我虽然没去打狼，却在小赖哥这里住了几天。小赖哥在部队值班儿，主要就是看守农场的一些设备。当时人也不多，全下来也就五个，而且都还跟小赖哥年纪相仿。所以呆了几天，他们就带着我去附近山上打狍子了。”
“这五个人都有枪，不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敢往深山里面走。一是有狼，二是怕一些鬼怪，三是太冷怕迷路。本来打算是去一半儿留下一半儿，但是因为留下的人也怕被狼群袭击，所以也就大家一起去一起回。结果有一天，我们上山的时候，遇见了突发情况。”张师傅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叔，快讲！”我催着。
“那天天气不错，太阳老大个！因为前几天一直下雪，所以这回太阳一照，特别晃眼。我们一行六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着。本打算是采摘一些野菜和打一些野味，所以谁都没想太多。我们知道，附近可能有狼群，但是狼几乎很少有单独出没的，哪怕真是遇见了，六个人五把枪，也应该能制服它了。”
“我们这六个人，五个人都是当兵的，当兵的嘴贫，一直不闲着，走一路说一路，还时不时地讲一些荤笑话。我们听着，也就都走着笑着了。上山，天气还这么好，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谐。”
“这东北的大兴安岭，林子可大了。我们之前也总在这附近打猎采摘，所以今天仗着天气好、阳光足，就继续往里走了走。一路上说着笑着，攀岩过沟，没想到，林子越走越密，没人提醒，竟走到了老林子里。小赖哥突然停了下来，对我们说：‘咱么走过了吧？’另一个战士说：‘可不咋地，走着走着，都走到这儿了！’‘这地方是穷人坑，只有穷人才来呢？’还有一个战士接话说道。”
“先说一下这几个战士吧，除了我和小赖哥，其中一个大个儿叫宝山，因为说话声音大，我们都叫他‘炮仗’！有一个叫‘小胡子’因为六个人就他留了撇小胡子。还有一个叫顺子，枪打得特别好，据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用气枪打鸟。最后一个叫猴子，灵巧，是我见过最灵巧的人了，比小赖哥还厉害！”
“话说我们到了‘穷人坑’，真就不能再走了。其实我们走到这里，也都有些紧张和害怕了。‘穷人坑’什么意思？顾名思义，就是穷人才来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说这个地方太险了，一般人都不愿意来。但是这个地方人参啊紫貂比较多，鹿也有，所以穷人过来，就是来打猎的。但是这地方叫‘穷人坑’，也是说，来这里的人，还是死得比较多，活着回去的比较少！”张师傅说着，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胸部的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