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老小说 > 乱世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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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8)

2019-10-16    作者:不详    来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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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老叔,都第二天下晌了。看门老头,把我和玉良领进老叔的办公室。老叔正在和一个穿朝鲜衣服的人说话。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这样对你、对我、对我们大家都有利。” 那个穿朝鲜衣服的人说。

  “我还是那句话。日本人,俄国人,新京的、奉天的任何要人我都不抱幻想,我做的是生意——”老叔看见我和玉良进来,他*也不抬,指指窗根儿下的长沙发,意思让我和玉良坐。接着,他还是跟那朝鲜人继续说:“——现在情况是不好,但是,你想想,我们什么时候好过。再难,谁都得吃饭,这是最基本的。秋天给工业区的那笔,我们合作的很好嘛。”

  “我是为了长远考虑。那样的话,货源、出货都快。”那人显得很着急。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做人,就这个样子。”老叔靠在沙发上,仰着脸说。

  “那边我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们胃口很大啊……”那人靠近了老叔,很近乎很得意地说。

  老叔冷着脸说:“你呀,最好离军队远点。言情小说网www.⁹⁹♋xs.com”

  “呵呵。”那人掐灭手里的烟卷,站起来,说:“我还有个应筹,你这还有客。”

  “那我也不多留了。”老叔也站起身来,送那人出了办公室。

  等老叔再进屋,他“嘿嘿”笑着,搂住我和玉良,说:“咋事先不给老叔来个信儿,就蹦上来了?”说着,“呱叽呱叽”亲了我和玉良两口。

  “啥也不干了。”老叔说:“走,家去。”这就穿上大氅戴上帽子,拉起我和玉良就朝外走。

  路上,玉良把我跟他从家里出来,再到这里的事跟老叔说了说。

  我冷巴丁儿想起来那个大胡子警察,就说:“对了,玉良,那个给你出国证的大胡子警察,说话直打嘟噜,一听就是朝鲜人。人家都说朝朝鲜人最坏,都叫他们二鬼子,高里棒子。”我也问老叔,说:“老叔,你咋也跟朝鲜人做买卖啊?”

  “呵呵。”老叔笑笑说:“朝鲜人也不见其都不好啊。那过人都有好人坏人。”

  “竟打茬。”玉良搥了我一杵子。他问老叔,说:“你说那个姓金的警察,干啥还给咱整了个假出国证?”

  “不好说。”老叔说:“我分析,有他表弟那茬口,他不会故意整个假的调理你们。再说,他要想截住你俩,何苦还放你俩和他表弟,还有那个女同学一块儿上车,再让锦州截你俩。那多不把握啊。”

  玉良说:“会不会他是舍不得他表弟,故意放我们走。想让锦州那边光抓我和全子。”

  “我看不会。”老叔说:“ 那样的话,他在奉天就可以直接扣住你俩,再把他表弟和那个女同学送走,那多省事。”他说:“咱就笨理儿想,假如他想让锦州扣你俩,放走他俩;除非他不让你们四个人坐一趟车。可他没那么做,车票是他给你们买的;而且,你们四个还是一趟车。那你说,车上的乘警都知道你们四个人是一块儿的,真到了锦州,他们真能放走他俩,仅仅扣住你俩吗?绝对不会,如果,你们四个都被扣住,再追究假证件的来处,那么,那个姓金的连自己怕也保不住了。他是干警察的,这点儿,我想他比谁都清楚。”

  “我是整不明白啊。”我说:“真还多亏了川子舅呢。”

  “谁?”老叔问玉良:“你俩看准了?真是他?”

  “没错。”玉良说:“别人,我也不认识啊。再说,谁能替个不认识的人冒这个险啊。”

  “他还行,跑铁路了。”老叔说:“这个何久川,不光是喝酒,他还真干点人事儿。”

  咱仨边说边走,走了不到半拉钟头吧,就到了老叔家。

  老叔家的那条街,一顺水都是板障子夹的小院,小院里都有一座水泥罩面的青瓦房,瓦房很高,上台阶进屋是个换衣服的小间。我们正在小间里脱外衣,里间的门一开,蹦出一个小女孩。

  “爸。”小女孩叫着,抱住老叔的大腿。

  “哎,爸的乖妞子。”老叔抱起女孩,说:“来俩哥哥,快叫哥哥好。”

  “哥哥好。”女孩敞敞亮亮儿地冲我俩叫,接着,又在老叔的大脸上亲了一口,喊:“妈,爸爸回来了,还来了两个大哥哥。”

  里间屋的门一开,两个女人出现在门前,一个戴着眼睛;另一个扎着围裙,烫着头。都挺漂亮。烫头的女人从老叔的怀里抱过女孩,说:“回来了,这两位是?”

  老叔拉过玉良,说:“看认识不?”

  “是玉良吧!多体面,和照片上一样。”

  “老婶好。”玉良向女人行了个礼,又拉过我说:“这是我的同学马德全。”

  “哦,和玉良合影的一定是你了。”

  “是。”我也给女人行了个礼,说:“老婶好。”

  那个戴眼镜的女人很有礼貌地对老婶说:“你们有客人,我先回去了。”

  老叔给我们介绍说:“这是你老婶的同学。要叫孙姨。”

  “孙姨好。”我和玉良向戴眼镜的女人行了个礼。

  “好好。你们也好。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戴眼镜的女人向老叔点点头走了。

  “外面冷吧?快进屋。快进屋。”老婶说着,把我们让进屋。

  再进门,是个客厅。客厅干净利索,一个长沙发前放着茶几,沙发旁边有一盆清淡的兰花,挨花盆是个柜子,柜子上立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对中年男女,一张是我和玉良中秋节照的那张。柜子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头儿的雕像,那老头什么也没穿,只在腰上围块儿布,很难受地被绑在“十”字型的木架子上。那个雕像我在学校先生的办公桌上看见过,先生说那是耶稣,是上帝;先生信洋教。也许老叔也信?

  老叔进屋先坐在沙发上,也让我们坐下。屋里烧着暖气,我有点冒汗儿。老叔见我抹汗,说:“到家了,热就脱。”

  老叔从柜子上拿过我和玉良的合影照片,说:“你老婶就说这张照片好。”

  “就是嘛。多精神。”老婶端来茶,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说:“先喝点茶,我正做着饭呢,马上就好。”

  老叔说:“给咱做啥好吃的了?”

  老婶说:“昨天你说要吃酸菜,我炖的酸菜粉儿。”

  “天不早了,他俩可能中午就没吃好。你再去对面小馆要两菜。”

  小女孩跑过来,倚在老叔身边。

  老叔搂着小女孩,说:“我妞子想吃什么呢?”

  “冻豆腐。”

  “哦,冻豆腐。好,那咱就再来个大白菜炖冻豆腐。”老叔又对老婶说:“他们不走了。多烧点水,吃完饭让他们洗个澡。”

  “好吧。”老婶摸摸女孩的脸蛋说:“爸爸累了,别老缠着爸爸,自己玩。”她又给我和玉良还有老叔的茶杯里倒满茶,说:“你两坐着,我去去就来。”

  不大功夫儿,老婶在客厅里摆上了八仙桌,我和玉良洗了手,帮老婶把饭菜摆在桌上,老婶又拿来了酒。

  老叔坐在八仙桌前显得特别高兴,他说:“去年春节,咱爷仨还一块儿喝酒呢。一晃,都一年了。”

  玉良说:“这一年,我明白好多事儿。”

  “也像变了个人。”我对老叔说:“老叔,我梦见你好几回呢。”我没敢说和媳妇那个时,想的就是老叔。

  玉良说:“你呀,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

  “瞎说。”我顶了玉良一句,说:“离家这么远,还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

  玉良瞥了我一眼,说:“那可不分远近,得看你脑袋里想的是啥。”

  “想啥?”我不服气地瞪了玉良一眼,说:“我就想念书。”

  “你呀,还是那句话,脑袋掉了都不知道咋掉的。”

  “你们这俩臭小子啊。”老叔拦住了我俩,说:“还那毛病啊,见面就掐。”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说她吃饱了,有点打蔫儿。

  老婶说:“你们先慢慢用,孩子睏了,我哄哄她。”说着,抱起小女孩离开了饭桌。

  我和玉良都站了起来。

  “在这客气啥,咱吃咱的。”老叔端起酒盅,说:“来,干一个。”

  喝下酒,我说:“老叔,你说现在咱俩该咋办啊?”

  老叔笑笑,他看着玉良说:“良子,你说呢?”

  “我还是得出关。”玉良狠狠地抹了一下嘴。

  老叔说:“现在,局势很紧。关里也在打仗,看来还要大打。依我看,你俩先找个事儿做,有了正当职业,先躲躲当兵这茬儿。”

  我说:“老叔,我在这上学不行吗?”

  老叔说:“眼下,这学上不上也不吃劲。你年青,还有机会。”

  看玉良还是不高兴,老叔说:“咋说我也比你俩多吃了几年咸盐。明天你俩都给家里写封信,别让家里惦记。顺便也给家里拜个早年。”

  玉良说:“你咋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臭小子,还没忘了管着你老叔。”老叔想了想,说:“你俩都到我的学校里教书去吧。”

  “太好了,我就愿意教书。”我高兴得端起酒盅,说:“老叔,你说话算数,我敬你一个。”

  “哈哈。”老叔笑了,说:“一个太薄了,得三!”

  “行。”我看玉良坐着不动,说:“玉良,端酒啊。”

  “我不去。”玉良一拧身子。

  老叔看看玉良说:“你不愿意教书,就跟我在厂子里干吧。”

  “那我也不去。”玉良撅着嘴,说:“都亡国了,还做买卖呢?”

  老叔脸一沉说:“口号谁不会喊,爱国也得从实际事上做。”

  玉良说:“要不,我就考军校。”

  “那不还是当兵吗?当兵,去打谁?”老叔脸更沉了,他说:“我还是你叔,在家老实呆着,听我的信儿。看你敢给我动动地儿。”

  我头一次看见老叔生气,挺吓人。

  吃过饭,老婶准备好了洗澡水。这回老叔说啥也让我和玉良先洗。玉良进了洗澡的屋,就把门关得死了。

  我敲敲门说:“我给你搓搓啊。”

  “不用。”玉良来了倔劲。

  我笑了,心想,不用拉倒。以前在学校,每次上街洗澡,玉良死活都拉着我跟他一齐去,就是身上不咋埋汰,也赖皮赖脸地让我给他搓后背,说搓搓舒服。我猛地想起:至从那次挨了日本学监的板子后,玉良再没跟我一块儿洗过澡。我还发现,这次老安东,玉良和老叔说话时,再没跟他叫老叔。这小子,这一路上气就没顺过。

  老叔家没有炕,两个睡觉的屋,一屋一个大床。

  洗完澡,老婶铺好了床,说:“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早休息吧。”说着就去了自己的屋子。

  老叔穿着睡衣,坐沙发上说:“你俩还喝口水不?”

  “不喝了。”我看玉良也在坐沙发那不动,心想,他们叔侄俩可能还有话说,我咋的也是个外姓人。就说:“老叔,那我先去睡了。”

  我没关房门,脱下睡衣钻进了被窝。透过房门,我看见他们叔侄俩还在沙发上坐着。我转过头,把后背冲向房门。

  “真生老叔气了?”老叔在说。

  玉良没回答。

  有人走了进来,是玉良。他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枕头,抱起铺在我旁边的被子,回到客厅。

  一会儿,我听见老叔说:“咋的?还想让老叔抱着睡?臭小子。”

  怪,玉良咋哭了?我心里乱透了,想看看到底咋的了。想想,还是没转身。

  “哭啥?你不想教书,不想跟老叔做买卖,老叔都依你;但是,当兵,咱不去。你放心,咋的老叔也给你想办法。”

  玉良止住了哭。他说:“临出来,我妈把我的事儿都跟我说了……”

  “你的啥事儿?”

  “反正我都知道了。”

  “看这孩子,你知道什么了?”

  “……”

  有人过来关上了房门。他俩再说啥,我就不知道了。

  下半夜,我起来解手,看见玉良一个人睡在沙发上。

  再回床上睡下时,我眯眯糊糊地想起了爹的话:“男人,遇到事就得想办法挺。挺过去了,也就精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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