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章

  但屋里却是一片笑声，王妈说：“男人爱男人我是早听说过了，古代不就是有这样的东西吗？”第一句话让王峰松了口气，但第二句似乎就不是什么好话来了，“那是古代的事了，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在我们乡下，听说有这么一回事，说是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人在做那种事，刚好被人撞到了，那个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其中一个男的上吊了，另一个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跑掉的那个还是个老师。唉，害得那些做家长的都不停的问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被……”说这话的是表姨妈，话说得平平淡淡的，无褒无贬，就算那个“唉”字也没有叹气的样子，仿佛是木着脸的人在叹气一样，王峰看表姨妈的脸，第一次觉得灯光下的这张脸充满了诡异的感觉。其实他知道表姨妈也只是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但听起来却怎么都让王峰心里不是滋味。也隐隐的作痛，他发现在别人的眼里，同志似乎是一种恐怖的东西，也听出了同志的艰难，因为虽然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上吊”，却包含了多少的辛酸在里面了，仿佛同志已经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心里黯然，忽然升起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不知道那天我会不会呢？”但马上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了。他能吗？他又敢吗？王峰斜眼看了一眼大刘，大刘却是神色淡然，无喜无悲，这如果不是看得开，就是早把结果想清楚了，一切都在所料中的表现。王峰发现自己还是比不上大刘，再去看靳新，只见靳新低着头坐着，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他不说话，却让王峰担心起来，“不知道他是怎么样想的？”想起第一次自言情小说网 www.₉₉⁶⁹xs.net己告诉他自己是同志的时候，靳新所表现出来的情形，王峰手脚冰冷，忽然间连去猜想的余力都失去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去承受。一时间只一阵惘然，脑子也空白一片，直到旁边有人轻轻推他，他才惊醒，看时，正是大刘暗暗地用手肘捅他的腰，王峰连忙收慑心神，堆起一丝笑容跟着大家笑，他其实并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因为他也没有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再看看厅里众人的脸，一个个也是满是笑容，却无法让王峰去辩明究竟是嘲弄还是可怜，只觉得厅里鬼影重重，因靳新而来的那股冷意刚刚消失，紧接着的另外一种寒意又一阵阵一阵阵的从心里冒起来了。

  “不过也是好笑，男人爱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是自然的事，怎么会有男人爱男人的呢，想不明白。况且两个大男人，，，嘿嘿，想想恶心。”王妈接过话，这次的语气里听得出有点厌恶的样子了，可话说到这里，但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向大刘说：“上次那个张什么局长不是就说你了，大刘，对不对？”王峰听老妈倒问起了大刘来了，他也不会去想老妈会真的怀疑大刘，不过是关联着问而已，但却也怕牵涉到自己来了，于是认真的听着，大刘笑着说：“是，不过也不怪他，我在办公室里自己乱说乱说，别人也就乱传乱传了。”大刘答得倒是轻松，不过他偏偏还加了一句话，“你看我像不像？”王峰听到了，反而觉得好笑了起来，当然也只是苦笑的。这分明就是“贼喊捉贼”的招数。但同时却是更多的担心，那本不是什么话题来的，但大刘竟是全要往自己的身上揽去，他想不透大刘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大刘时，大刘还是满脸的笑容，灯光下只照到了一个侧面，暗面与亮面对比明显，竟也让王峰感到有点诡秘的味道了。

  王妈明显觉得这是个明摆着的问题，不屑去说，却说道：“一个大老爷的，儿子也十岁了，你又那点像了。”忽然又笑了起来，“无额头上没有凿字，倒也很难说。不过你们两个总粘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无。”其实，王峰听这话第一次应该是张菲说的，那时可以一笑了之，甚至还可以笑嘻嘻的说上几句话，但如今王妈所说的意味竟似就变了，王峰是半句话也不敢说了，然后，王妈又笑着说：“大刘自己说吧，你是无吗，我相信你说的。”王峰在这一瞬间，却看到大刘眼里寒光一闪，但随即就收敛了，摇摇头，说道：“我，当然不是。”说得有点弱弱的。却也很肯定。王峰笑着说：“知道呢，所以我也不担心王峰跟你在一起还真的学坏了。”靳新这时倒是说了一句话：“阿姨，我跟哥住在一起，那是不是要胜过了无了呀？”王妈倒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去，就你多嘴，跟阿姨学会了顶嘴了。那怎么同呢。”至于有什么不同，他却没有说，靳新轻笑着说：“阿姨，天冷的时候，我还跟哥钻一个被窝，抢被子盖，不过一般是我抢赢的。”厅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王峰稍稍的放了点心，王妈拍拍靳新的肩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学他尽胡闹，不是跟小婷谈成了吗，快娶媳妇的人了，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这话题似乎就扯远了，王峰还是挺高兴的，因为这样可以把话题拉开，尽管知道要面对，可是能拖就拖着，这就是王峰的想法。

  王妈叹道：“王峰似乎从小就不爱跟别人说话，不过跟你也是有点缘份吧，看来他跟你哥在学校时也不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偏偏对你就不同。你长得可爱，阿姨也觉得你该疼着的。”王峰听这话不禁又有点紧张起来，好在王妈只说了一句也不愿意多讲，也就打住了，王峰的思绪在老妈的这句里，忽然就回到了与靳新初遇及相处的日子里，其中的酸甜尽上心头，感慨着“缘份”这两个字，只不知道是什么缘，“只怕是孽缘吧。”他心里想着，看靳新时，只见靳新也正向自己看来了，眼光里满是温柔与感激之情，似乎也正如自己一样，想的是这些日子里的事吧。王峰只看得心头发酸，连忙扭了头，却正好看到大刘，大刘这个时候却反而像是不关自己的事似的，眼睛平视，炯炯有神，却不知道他所看的是什么，当然也想不出他在想什么，王峰忽然从心里升起一种勇气，似乎这勇气就正来自大刘的目光之中，可当他再看到王妈那张慈祥的脸容时，所有的勇气又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没有了一丝一毫了。

  王政与王文对这类话题是肯定不敢兴趣的，这时见空出了时间就肯定要转了话的，王政说：“靳新你应该是有十七岁了吧？”靳新回答说：“十八了。”王政点点头说：“正是好年华，也好去参加一下长点见识也是好的。”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靳新听了，倒是愣了愣，然后又低了头去，也不知道他在想点什么，表姨妈却又插上嘴来了，说道：“那个上吊的孩子也是十八岁，。长得也很不错的，那个老师长得还很不错的，小三子应该也有点印象，学校里的女老师，还有村里的女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他。可他就是看不上，却爱上一个男孩子，你说是不是怪事，是不是有病，听说是那个老师去把村里的男孩子带坏的。都几年前的事了。”小三子已是很久没有说话了，但这下子也不过仍是点点头，只表示是的，表姨妈接着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叫起来：“哎呀，王峰跟那个老师还长得有点像呢？靳新也有点像那个上吊了的男孩子。”听到这话，王峰心里格登了一子，扭头去看靳新，他看得清楚，靳新的头还是没有抬起来，但身子微微的颤动了一下，说明他也在听着，王峰的心也悬了起来了。

  王妈不高兴了，说：“你嘴巴什么不好说，拿那种人跟我家王峰比干嘛。”表姨妈马上闭嘴不说。收拾碗筷，一直不说话的王爸笑着说：“王妈，你总有一天要把儿子逼成无的，你不让他交女朋友，他就只好爱男的了。”才下去的话题这下子又回来了，王峰知道这话题终于还是要扯到自己身上的，他看了一眼靳新，靳新在这时抬起头，正好碰上了王峰的目光，又赶紧低了下去，王峰心里叹惜。却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想了，于是赶紧把所有能用的笑容都用在脸上了，准备去应付等下的事，只是心里惴惴不安，因为这个话题，要他来应付，他心里是没有丝毫的底子。王妈没好气的说：“你还不是想叫儿子快点娶老婆吗，也用不着拿这话来做文章吧。”然后对王峰说：“好吧，王峰，我限你明天晚上，必须带一个女朋友回来，不然你爸总得怪我了，你要是带不回来，老妈帮你介绍一个，，你赵叔叔家的丫头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要不要？”王爸连忙笑着说：“好，我同意，只怕人家老赵还不愿意呢？”王妈怒道：“我王峰还配不上她么？”王爸笑着说：“那倒不是，只怕她不愿意来这家里也不会是因为王峰配不上她。”王妈会过意来了，骂道：“死老头子，你是说我么？”王爸说：“不敢，不敢，”厅里又多了笑声，王峰又松了口气，他忽然觉得又点累了，这心一上一下的，竟似是无法承受了，他不愿意再听，却又总希望有个机会去说。

  王爸待笑声少了点，忽然又正着脸色说：“王峰你也是应该谈女朋友了，别误了自己的青春。”这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王妈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瞪眼看着王爸。王文也说道：“是呀，大哥在你这个年纪也开始谈了。”王峰看着王文，却见王文又住了口，原来是嫂子正瞪了他一眼。看看老妈再看看王文，王峰忽然说：“不结婚可以吗？”说这话的时候，王峰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但他还是得说。所以他是拿眼睛看着王爸的。说完之后，王峰却不去看王爸了。眼睛快速地在各人身上转了一圈。却尽将各人的神情收于眼下。但几乎是所有人都带着疑问和诧异。只大刘在诧异中带着的是微笑，表姨妈则是一脸理解的样子。然而第一个说话的竟是靳新。“不结婚？当然不可以了。”语气里有着一点急切，但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后半句是放缓了语速来了。“一个男人又怎么能够不结婚呢？”这是他后半句话。

  王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竟能没有半点激动和绝望，只是静静地笑着看厅里的人的神情，仿佛说了那句话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的人。只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抽离了整个空间的人，另一个自己就浮荡在上空，站着的是一个没有精神的躯壳，偏偏这躯壳还能微笑，也还能说话，他看得到王爸的那种惊讶而又怪异的神色，也看得到王妈的那种满意却又带着失望的样子，更看得到大刘那种稍带焦虑却又仍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接着是表姨妈说话了：“王峰肯定是条件太好了啊。自然也就没有人配得上了。也难怪有这样的想法了。不像我小三一样，有个人喜欢就不错了。”几乎在同时，大刘也说了一句话：“王峰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