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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叔下半夜才回家。进屋他就叫玉良。我说:“他走了。”
“这扯不扯。我忙三火四地赶回来,他咋还走了?”老叔说:“你咋不留住他呢?”
我披上衣服下了炕,把玉良的事说了说。问老叔:“你咋才回来。”
“要不是玉良来,我就不打算回来了。”老叔说:“厂里赶着要出活儿,都加班呢。”
我高兴地跟老叔说:“老叔,玉良认你了。他跟你叫‘爸’了。”我说:“听他一口一声‘我爸我爸’地问你,我心里老高兴了。”
老叔一听我说,也高兴地问:“他真跟我叫‘爸爸’了?”
我说:“叫啦。叫啦。”我问老叔吃饭没。老叔说在厂子里吃了。这就洗了洗,上炕睡了。
那一宿,老叔抱着我睡得贼踏实……
1952年暑假一过,学校不叫我带班了,说让我去“干校”学习,还得是要住校,礼拜天才能回家。那暂,老叔忙得干脆住厂子了,一个月也回不了一躺家。我就跟师娘商量说:“这咋整?”师娘说:“学习是好事呀,你咋还犯难呢?”我说:“孩子咋办啊?”师娘说:“你放心去你的。叫小材子领栓子去上学,小雪跟虎子去幼儿园,不还有虎子他爹嘛”我这就去了“干校”。
大概过了没几天吧。礼拜六,我正在会议室参加小组讨论,有人喊我说:“马德全,外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是二倔子。
我问二倔子,说:“你咋来了。”
二倔子把我拉到一边,说:“全子,我看见何久川了。”
“是吗?”我问:“他在哪?我去找他。”
“虎啦巴叽的,你上哪去找啊。”二倔子推了我一把,说:“他站会场那挨斗呢。”
“啥?”我说:“咋有事儿啊?”
二倔子说:“头晌儿,单位拉大队去灯光球场开公审大会。上台一溜人,戴着高帽,脖子上挂着牌子。紧接着又拉上来一排人,穿着黑褂子,低头冲大伙儿站台下头,他就站台下那排人里。这他妈给我吓得,浑身直突突。”
“你没看错吧?”我说:“川子舅怎么会?”
“没错。”二倔子说:“这事我敢撒慌吗?胡子拉茬的,就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我说:“你肯定看错了。”
“你看。”二倔子说:“开会的人说,站台上戴高帽、挂牌子的,都是大土匪、大特务,是反革命,马上要枪毙。站台下的是争取宽大处理的,要他们低头认罪,老实交代。会儿一完,那些人都叮咣地装上车给拉走了。”
我说:“那他们给拉哪去了?”
“这我哪知道啊?”二倔子说:“也不敢哪。”
我也没了主意。心核计,这要是真的,那事可就大了。我跟二倔子说:“你先别跟外人说这事。”
“咳,这还用你嘱咐。”二倔子说:“你去找找你叔,让他给你拿个主意呀。”
我跟领导请了会儿假,坐车就去老叔厂子了。
进厂子大门,大老远地就看见小疙儿推着一带车子钢条往房里走,我紧着喊:“小疙儿。小疙儿。”
“呀,全子哥。”小疙儿跑过来拽着我说:“我师傅正叨咕你呢。”这就拉我去车间。
我说:“我来找我叔。他在哪办公啊?”
“就知道你叔。”小疙儿跟我说:“你给我来吧。”这就拉着我见了郎师傅。
“呦,全子兄弟。”郎师傅放下手里的活,就叫小疙儿赶紧送料去。说那边还等着用呢。
我问郎师傅:“我叔在哪办公?”
“在大白楼,上楼第二个门。”郎师傅说:“俺正想找你呢,也没功夫。你瞅瞅这忙的。”
我说:“有事儿啊?”
“全子。”郎师傅说:“俺跟你过心,这话啊,跟别人没法说。你有空劝劝小疙子。”
“他惹你生气了?”我说:“这小子,虎得着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是不知道啊。”郎师傅说:“也怨俺,打小就搂着,搂出毛病了。不撰着俺那屌就睏不着觉。这不,仗着他爸爸是厂里的科长,人家都是三、四个人一个独身宿舍,他自个弄了一个,是见天地拉着俺跟他睏。俺寻思,俺跟他捣鼓完了,也放出来了,就中呗。俺这也是稀罕他呢,就是他插俺那腚,俺也乐意。可你说说这个混小子,他说啥也得让俺搂着他睏,撰着俺那屌是不让俺走。俺是害怕嘞;你说说这在厂子里,万一要叫谁碰着,俺可得咋活哩。”
我天啊。这事?这咋跟小疙儿说呀?说你别再缠着郎师傅了?我是知道我缠着老叔那股劲头子,得不着,心里抓挠得直冒火。谁要是那会儿拦我,我还不得跟谁拼命啊。川子舅凶吧,那他也没敢在这事上多说啥呀。这事没法劝。我就跟郎师傅说:“哥,这事,我要一说,都挂不住脸啊。”
“也是也是。”郎师傅说:“俺是没辙了。你快煞去找你叔吧。”
我说:“哪天歇着,上咱家喝酒去啊。”
“中中中。”
我没找着老叔,张保生说老叔上市里开会去了。张叔把我拉到他办公室,给我倒上水说:“有啥事,你跟我说吧。你张叔现在还行。”
我说:“也没啥事。”
“你拉倒吧。”张叔说:“没事,你大老远地跑这来干啥?”
我笑笑说:“真没事。”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张叔说:“小全子,忘了求我的时候了,从抚顺来沈阳,可是我送你来的呢。”
“看你。”我说:“这说那去了?我咋能忘呢。”
“对了。”张叔跟我说:“全子,眼下防奸防特的事抓得挺紧,你在抚顺公署那事……”
我说:“咋的了?”
“没啥。没啥。”张叔说:“我可没说那事,档案上也没记。真要是有啥事儿,你可别……”
我明白了,张叔是怕我把他也说出来。我说:“张叔,你放心。真有啥事,我自个儿担着,不会说别人的。”
“那是那是。”张叔说:“我知道,你最讲义气了。呵呵”
我说:“那我回去了。”我核计“干校”那边再有啥事,就起身往外走。
张叔说:“等你叔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那天正好是礼拜六,学习一完,我就要回家。同志说:“小马,晚上有舞会,你不去啊?”
我说:“不去了,我得回家看看孩子。”
一到家,孩子们呼啦地围着我,这个叫那个喊地跟我告状,小雪说他哥不理她了,小栓子说小雪把他作业本给扯了。小材子说:“叔,你咋总也不回来啊?”师娘抱着小珍子说:“就知道你能回来,今个儿,咱吃捞面条。酱不多了。”我说我去买。孩子们也要跟我去,我说:“你们在家等着,我一个人去,快。”借买酱的功夫,我上那屋去找二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