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张海波真的留下来没走，高升平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付出了代价。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事后高升平很沮丧，隐隐约约觉得有主动送炮的意思，才令张海波一逞快意，而自己又未能捞到一分半点的好处。
第二天一大早张海波就要开车回郫县，临走前把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对还在被窝里装睡的高升平说到，
“你用不用是你的事情，卡反正我扔这儿了。密码就是我出生年月加姓名首字母大写，你应该晓得的。”
高升平窝在被子里不肯出声。张海波无奈，只得站在床边自言自语，
“我和小周说好了，只帮他做到春节前。年后我就回成都，到时候见面的时间应该会多一些。还有那个，嗯……”
说到这里，张海波语气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春节我没得地方去，你屋头也没得多余的人，要不到时候就在一起过吧。”
直到防盗门响起关合的声音，高升平才睁开眼，从被窝里探出身来，拿起那张银行卡细细端详了半天。
这笔钱他肯定是不会用的！
他知道这是张海波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买命钱，也还记得那对夫妇当时来医院的时候，是如何气焰嚣张地把钱拍在了张海波的病床前。现在，这笔钱还是张海波年后开始自己事业的创业基金，他却毫无保留地全数交给自己，也算是赔上了未来的前途。想到这些，高升平更加觉得这钱不能要了，他也不再打算依靠他人的牺牲、来成全解决自己的难题。
当天中午还有人约了要来看房子，所以下班后高升平赶着开车回家，在小区门口随便吃了碗铺盖面就上了楼。
来看房子的是四十来岁的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关系不像是夫妻，一问，果然是姐弟。说是资阳过来的，买房子打算给在刚毕业在成都工作的娃娃住。
姐弟两人一胖一瘦。瘦的是姐姐，胖的是弟弟。在成都工作的孩子是姐姐的，所以她看房子看得比较仔细，估计也是打算以后把这个房子当儿子的婚房用。所以她边看房子边对一旁的弟弟唠叨到，
“你看这个房子，房型不好，次卧一个卡卡角角，将来当婴儿房也不周正。”
那弟弟♒言情♒小说网♒Ḿ.➒➒➏➒ⓧⓢ.ⓝⓔⓣ对姐姐唯唯诺诺，频频点头称是。高升平听了颇为来气。次卧可是他最满意的房间，正对着南河公园，全是落地大窗，阳光充足，景观满分。
那女人又走到卫生间门口，推开看了看，掩着鼻子说到，
“这个厕所光照好差哦。通风也不好，味道难闻。”
高升平听了脸色一红。昨晚的遗留物早上来不及清洗，出门前一股脑地都扔进了脏衣篮，现在估计还有点味道。不过这女人的话已经让他颇为愠怒，脸色已然不好看了。
领人来看房的房屋中介www.₉⓽❻９xs.com小刘是何等人物，他早已察觉高升平神色不对，于是主动上前对还在挑三拣四的女人说到，
“芳姐，这个房子已经是附近几个小区最好的房型了，装修也做得巴适，小区物业费不贵。你要是还看不起，那真的只有去王府春天买豪宅了。”
被称作芳姐的女人抽了抽鼻子，发出啧啧几声，然后才转身对同行的弟弟说到，
“三儿，你看哈别个的房子收拾得好干净利落，哪像你那个屋头狗窝一样。我喊你结婚要找个婆娘，结果你四十多岁都不肯找。过两年你侄儿都要结婚了，看你这个舅舅哪门办。”
那个中年胖男人显然没料到姐姐会突然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隐私，顿时脸皮涨红得像块猪肝，并不敢拿正眼去看高升平和中介小刘。但那个女人并未留意到自己说话不合适，只听她边看边继续说到，
“过两年啊，等你走不动了，身体出问题了，未必你那些狐朋狗友还得天天来照顾你哦。就说住到你屋头的那个小杨，年纪轻轻的二十多岁，成天不上班就窝到房间头打游戏，你还一天像个大爷一样伺候他，你说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升平和小刘好像都听出了点八卦的端倪，但又不是很确定，于是纷纷望着那个弟弟看他怎么回应。
早已涨红了脸皮的中年男人，估计是觉得再也在这个屋子里呆不下去了，所以他尴尬地朝举了举手，示意说要下楼抽根烟，然后就自行开门出去了。只剩下他絮絮叨叨的姐姐，继续一砖一瓦地审视着高升平的房子。
临走前，小刘对高升平千般抱歉万般感谢。高升平知道卖房子难免会遇到奇葩买家，所以并未过多在意。不过等人都走了以后，他推开厕所门，的确闻到了一股子臭鸡蛋的味道。他只得红着脸，把内裤内衣，和沾满污渍的毛巾毯子，统统全部扔进了洗衣机，心里再次为自己的轻浮草率懊悔不已。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卖房，高升平就不会因为任何外在原因放弃这个念头。凡是有合适的卖家，他都积极配合，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末，学校也准备开始放寒假了。
放假前胡娟送了他两张去毕棚沟住温泉酒店的票，说是3000多一晚的房间，可以连住两晚，还包早餐。高升平本想拒绝，说胡姐你就和杨哥两个去嘛，这么好的酒店正好夫妻浪漫，我一个人去没得啥子意思。杨哥就是胡娟老公，在省厅工作。平时工作忙到飞起，但各种隐形福利也多多。
胡娟笑着说到，他哪里得空出去旅游嘛。再说现在他们那个级别的，要出去一趟太难了。我已经订了带娃儿去瑞士滑雪的票，过年都不在成都。
高升平听完哦了一声，只得接过温泉酒店的票。但他最近也事情很多，因为越靠近年关，房子越好出手。小刘说现在已经有好几拨人看上了这套房子，就是价格暂时还没谈拢。所以虽然到了假期，但高升平并不便于走动外出。
此外，他还有一件心事沉在心底，那就是他妈已经回广元一个多月了。虽然其间也有打电话发微信之类，但高升平感觉他妈好像因为老汉的死，隐隐有点责怪自己的意思。虽然他妈并没说什么，但是他二姨在背后说就是因为他不结婚，才把老汉气到得病的。
高升平从他表妹口中得知此事后，气得当场就要打电话过去，找他二姨理论。最后还是他大姨一番劝说，说这只是最近上庙子的时候你二姨多嘴乱说的，她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但你妈肯定不得这门想，头两天还想着要给你打毛衣呢。高升平听完这才才作罢。
但他自己心里疙瘩是有的！或者说，他自己也认为他老汉得病，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他曾经偷偷想过，要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男人，而是正常的和一个女人结婚组建家庭生个孩子，即便是邱勇那样的家庭冲突都能因为孩子和睦解决，那么父亲的病，会不会也因为这个原因而不会罹患呢。想到这些，高升平心里就很多的自责，因此对即将到来的春节，也不敢有太多的期待了。往年过年前，家里都是挂满了妈老汉做的香肠腊肉，今年只看到别人家的香肠腊肉渐渐挂满阳台，而自己家的阳台却空空如也，显得份外冷清凄凉。
高升平心里暗暗悲伤，自觉罪恶又重了一层。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准备放寒假，高升平却对即将到来的假期毫无期待，甚至有些许害怕。就在他自暴自弃意志消沉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房屋中介小刘的电话，说有人愿意出价买他的房子。高升平问是哪个，小刘说是资阳的客户，问他还记不记得起。高升平瞬间想起了那个鼓噪的女人和她尴尬脸红的胖弟弟，于是问是不是那对姐弟。
小刘连声赞叹到，
“高哥你记性真好，就是他们。”
高升平好奇问到，
“那个女的不是看不起这个房子都嘛。”
小刘在电话里头笑着说到，
“哪里是看不起嘛，故意那门说就是想压价。”
高升平哦了一声，问到，
“那他们现在出好多钱诶。”
小刘语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到，
“他们最初只肯出100万。我给他们说这个价格不得行，前面好几个报价比这个低的都不得行。后头几番扯起说，电话费都给我打贵了，那个女的才同意加了价。”
高升平哈哈陪着笑了两声，然后问到，
“那现在好多钱诶。”
“他们最多出110万！”
小刘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到，
“要不这样嘛，高哥。你这个房子先莫忙卖，等到年后我给你找个好买主。你这个房子肯定至少要卖120万的。你要是不急，就等一哈。”
等一哈！
高升平心里衡量了一下。等一下，可能人都没得了。再说等一哈又多得了几个钱。这个价格不算满意，但是离自己预期的也不过10万块而已。眼下等钱用，倒不是计较这10万块的时候。他在心头算了算，先还清银行房屋贷款，再刨除掉家里的一些费用开支和中介费，把刘小兵的欠账15万还了，应该还剩得下四、五十万的样子。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他妈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了。不要像他老汉一样，一辈子辛苦，却一点福都没享受到人就死了。
高升平这厢自己想通了，但也没说马上就同意这个价格。于是与中介小刘约着明天再谈，小刘说下去再去和那家人沟通哈，看能不能再提高点价格。
高升平对此千般感谢！他在当天下午，又接到他妈陈红兰的电话，说过两天就回成都来了。之前悬在高升平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现在总算是落了地。想到近来种种心思，高升平自觉没有道理，心情也好上了几分，甚至主动给王建军打了次电话问候，又趁夜间与张海波交代卖房的种种情况，言说间颇有近来难得的欢愉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