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警官老洪的故事（68）

  陆拾捌

  躺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只见外面的积雪反射着幽幽的银光洒落在宽大的窗帘上，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东方已经透出了曙光。我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心里盘算着老洪是否安全抵达了值班室，他一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为他担心着，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长久以来，老洪在我心目中是勇者的标志。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易地难倒他。从他一次次执行任务凯旋归来温馨的笑容里，在他舒展自如充满信心的动作上，始终洋溢着成功的喜悦。我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妒忌，他拥有的那份公安职业可以将男人的坚强、自信挥洒的淋漓尽致，足以使我这个长期习惯于机关生活的书生汗颜。我多么渴望能够和老洪一样穿上那套洒脱的橄榄绿，加入到他们充满率直、阳刚的队伍中去，与老洪一起接受生死考验。我情愿在危急的关头能够像潘越阳一样，用自己孱弱的身体抵挡住向他漫来的危险。

  抑或是精神上的疲惫远远超过了体力上的透支，不知不觉我走进了梦幻中的世界。我分明看见老洪驾驶的汽车在广袤无际的黄土高原上疾驶，他娴熟的驾车技巧绕过了一道道山梁，纵横在沟壑之间，高速飞旋的车轮扬起漫天尘土，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心里不免为他捏了把汗，不停地喊道：小心，小心！可是，老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在他身后的叮嘱，依然我行我素。最终他没能躲过道路尽头的悬崖，眼睁睁看着他随车坠向万丈深渊，我伸手想拽住他，没曾想他回头对我粲然一笑，义无反顾地跌落下去。我惊恐地大叫：老洪——！

  祥子，叫啥嘛？把你老哥忘了吧？忽然，那张老洪的笑脸顷刻变成了付秦生的身影，他还是像以往那样，用浓郁的关中秦腔慢条斯理地说到。我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在这里见到了他，他不是已经死去了吗？付秦生见我有些迟疑，便微笑着指了指土崖说：哎，让他去吧，小艾在呼唤他呢，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抹了一把涌出的泪水，大声地哭诉：不，他不能走，还有我呢，还有他的孩子们呢。老付冷冷地笑了笑：瓜娃，（陕西方言：傻孩子）哭啥嘛，哥和你开个玩笑都不成？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心想，这个老付，开玩笑也不分场合，我正为老洪难过呢，他却嬉皮笑脸。我恼怒地看着他，没有吱声。他说：祥子，听话！说着，伸手想拉我，我猛地后退了一步，摆着手说：不，不，你别过来，我……。付秦生似乎有些生气，他的脸慢慢变的蜡白，就像那天夜里与老洪在太平间里见到的一样。我低头看了看悬崖深处，知道自己最亲爱的老洪就躺在那里，躺在厚重的黄土地上。不由地又大哭了起来。付秦生叹了口气说：别哭，别哭。都工作了，咋还像个碎娃，（陕西方言：小孩）你不放心那就去吧。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感到脚下的黄土颤抖着裂出了一道缝隙。我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本能地想抓住付秦生，可是他却无情地离开了。脚下的黄土顷刻崩溃，啊——！随着我绝望的喊声，身体向着老洪的方向坠落下去……

  祥子，祥子，你醒醒！忽然，我听到了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将我从坠落中拯救了出来。我感到心脏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将手紧紧压在了胸口上。

  祥子，你怎么啦？这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大口地吸着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这时，我看到了一双关注的眼神，心头不禁一惊。是吴衍！她怎么在这里？我心里有些茫然。此刻，她正默默地注视着我，昏暗的光线让我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柔顺的秀发搭在我的脸颊上，带来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我直视着她的目光，梦呓般地说：别管我，快去救老洪，快救老洪啊！！吴衍轻柔地笑了笑，伸出纤弱的手指捋了捋散落在耳际旁的头发，悄声说：老洪好着呢，祥子，你是不是病了啊？我转动了一下眼珠，静静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恍然间不知是梦还是醒。吴衍轻轻握住我的手晃动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十分冰凉，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我竟迷失了自己。

  吴衍望着我额头上厚厚的绷带，幽幽地问道：你受伤了，怎么搞的？我躲闪着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噢，没什么，不小心碰破了点皮。她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灯光。我感到一阵眩晕。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我，我慌忙抬起身，想接住杯子。然而剧烈的头痛让我不由吸了口冷气。吴衍赶忙按住了我的肩头，调侃道：别动，大英雄。你在发烧呢。我咧开嘴笑了笑，这时，才觉得身子阵阵发冷，不由将整个身体曲卷成一团。吴衍轻轻给我掖好了被角，将水杯放在我的唇边：喝点水吧，我们马上去医院。我懒散地摆了摆手说：别管了，等天亮后我自己去吧。吴衍吃吃地笑了笑，俯身在我的耳旁柔声地说:哎，还没醒啊？你都睡了一整天啦？我疑惑地望着她说：不会吧？我刚睡着啊。吴衍剐了一下我的鼻梁，笑着说：你呀，去看看时间。我虚弱地抬起手腕一看，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了，楼下不知哪个房间传来了“新闻联播”的声音。我心里大吃一惊，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挣扎着身体向窗外望去，外面早已是万家灯火。我惊愕地看着吴衍说：糟糕！误了大事，今天还要参加一个会议呢。吴衍笑着安慰道：别急，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听她这么一说，我松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心里也显得稍微踏实了一些。这时，我才真正感到口干舌燥，便急忙要水喝，吴衍刚递过来水杯，我便一口饮尽。吴衍在旁边急切地说：哎，你慢点喝啊，我喘了《www.ẏḁṅqḭnḡḉuṋ.com》口气，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吴衍的脸色一下黯淡了下来，她不满地说：怎么？你还想躲着我啊，多亏了老洪通知我……。

  老洪？是老洪！我心里一震，猛地抓住吴衍的手急切地说：老洪，老洪他在哪里？吴衍轻柔地叫了一声：哎哟，讨厌，你弄疼我啦。我慌忙松开手，急切地说：你说啊，快，他在哪里？吴衍疑惑地望着我，她的眼神有点诧异：你怎么啦？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哑着嗓子说：快告诉我啊！他还好吗？吴衍一头雾水地问：他？你，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搪塞道：小吴，我梦到老洪出事了，所以，我，我有点不放心……，吴衍慢慢垂下眼睑，她的神色非常沮丧。我顿时感到空气里正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我故意咳嗽了几声，懒洋洋地穿上了衣服。这时，我感到身上的关节酸疼，腿脚也有点发软，便靠在床边喘了口气，一扭脸发现壁柜里挂着一套老洪的警服。我的眼睛一亮，心里竟觉得十分温暖。看来老洪趁我熟睡的时候，来过这个房间，因为昨晚我清醒的记得，这个壁柜是空的。想到这里心里就激动了起来，还想试着在吴衍那里打探一下老洪的消息。然而没想到吴衍阴郁地站起身，轻轻走到窗口，背对着我，声音颤抖着说：祥子，看来老洪在你的心中比我重要啊。我愣了一下，不满地说：为何这样说呢？我们是不错的朋友，难道你还为此妒忌吗？吴衍扭过脸，冷冷地一笑：是吗？有你的这个朋友就不理我了？难为我昨晚一直都在为你担心呢。看来是多余的，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说到这里，她用双手蒙着脸抖动着肩膀哭起来了。我一下就慌了，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安慰道：噢，小吴，对不起，我，我实在没有想到……。吴衍将头埋在我的胸口低声啜泣着，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感到愧疚的同时又觉得万分的无奈与彷徨。我深知吴衍对自己越来越依恋，我对她一时的疏忽都会引起她的警觉和不满，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又将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嘴里喃喃的说：别哭了。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搂住我的腰身刚想说什么，忽然又将我推开。我不解地望着她，她莫名其妙地说：你可不许骗我呢，如果你要是诚心和丹丹好，就早点告诉我啊。我心里愣了一下，脸上堆着笑容说：小吴，你瞎说什么呢？她白了我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