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啊,听说你是个孤儿?”大伯闷头抽着烟,幽幽地说。
“是,我父母走得早,我是我姨把我拉扯大的,大伯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李啸山侧过头来,看着满脸忧郁的大伯。
“唉!都是命啊!你和小虎都是苦命的娃啊!”大伯长叹了口气接着说:“小李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
“我想把小虎留在我身边,毕竟我是他大伯,他还是我肖家的血脉啊!”大伯抬头看着李啸山,满眼的泪水。
“这……”李啸山低头沉思,大伯的要求也确实在情在理,毕竟他是小虎的亲大伯,但嫂子是在临终前把小虎亲口托付给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违背她的心愿把自己唯一的亲人留下来呢!“大伯,你说的也在理,但嫂子临终前一再叮嘱让我带小虎出去,我想您还是让小虎跟着我吧,我一定会好好抚养他成人的,等他长大了,我一定带他回来看望你们。”
“哦,弟妹临终说让小虎跟你走?”大伯看了看一直站在门边的大婶,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无从开口。
小虎满脸着急地跑了出来,冲着大婶嚷道:“婶,我的枪呢?“
“呵呵,小虎,乖啊,你的枪借给你哥玩几天好不,他带去学校了,过几天回来就还给你了。“大婶满脸笑容向小虎解释。
“不,快还我枪,快还我枪!“小虎满脸通红,靠在李啸山身边气乎乎地嚷:”他上次就说借我爸给我买的手枪,一借就没影了!婶,你快还我枪!我要我的冲锋枪!“
“小虎,别闹了,你不是要吃鸡蛋吗?婶带你吃好不好。”大婶快步走上前来,笑眯眯地一边拉着小虎的手往外走一边看着李啸山说。
“我不吃鸡蛋,婶说鸡蛋是给哥吃的,我没交伙食费只能吃干馍,我不吃鸡蛋了,我要和叔去吃肉夹馍!”小虎一缩身子,甩开大婶的手跑回李啸山身边,靠到他怀里骄傲地嚷。
“呵呵,你看,这孩子,都胡说啥呢?”大婶尴尬地对李啸山笑笑,“小虎,你大伯正跟你叔说事儿呢,咱们到外边去玩好不好?”
“不去,我不和你玩,你老掐我,我要和叔在一起。”小虎转身抱着李啸山的腰扭头看着走上前来的大婶喊。
“小虎,你胡说啥呢?婶怎么掐你了,你别乱说话啊!”大婶在李啸山面前遭到小虎的抢白,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你就掐了,我前几天手臂上还被你拧黑了一块呢?”小虎挽起衣袖,一块青紫的淤痕马上映入李啸山的眼帘。
“你咋能这样对孩子呢?”大伯眉头一锁,生气地瞪了大婶一眼。
“那不是他那天我还没做好菜,他就跑进来拿手偷着吃,我一说他,他一把就把菜弄洒了,我一时生气就……”大婶白了一眼大伯辩护道。
“妈妈病了,没人给我做饭吃,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我太饿了!”小虎双眼噙满泪水,抬头委屈地看着李啸山。
李啸山用手轻轻擦去小虎眼角的泪珠儿,轻轻把他搂在怀里,现在他终于明白嫂子为什么一定要把小虎托付给自己而不是把他交给有血缘关系的大伯大婶了!他把小虎紧紧地搂[ẅẉẅ.ẏaṄqḯṉḠḉṲṋ.ḈṎḿ]着,轻声对小虎说:“虎子,你妈妈让我把你当儿子看,我答应了,虎子,以后跟着叔,只要有一口饭,叔就不会让你饿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你是谁啊,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把我侄子带走?”听了李啸山的话,忍耐多时的大婶终于不顾一切地冲着李啸山大喊。
“大婶,我是老肖出生入死的战友,兄弟,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况且我嫂子临终也嘱咐让我带走小虎的。”李啸山紧紧护着小虎,也提高了嗓门。
“谁信啊,啊,你说是啥就是啥啊,你以为你真的对我侄子好吗?你为的啥我还不知道啊!”大婶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表情。
“我为啥?我为了完成我师傅和嫂子的心愿,为了他们,我什么都能扛!”李啸山抱着小虎站起来,对着旁边默不作声的大伯说:“大伯,我想我和小虎该出发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想溜,没那么容易!”大婶退到门口,张看双手对闻声赶来围观的村民们大声说:“这个人说自己是我小叔的战友,非要把我无依无靠的侄子带走,大伙儿评评理,我这个亲大婶还没好好疼疼我可怜的侄子啊!哪儿轮到他这个外人说带走就带走啊。”大婶声泪俱下,大声号哭起来。
“大婶,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嫂子真的临终一再嘱咐让我带小虎走,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带小虎,要是您还不放心,您和大伯可以经常来看我们。”李啸山看着越聚越多的群众,耐心地劝说着大婶。
“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信啊!”大婶歪着头轻蔑地看着李啸山问:“我问你,我弟妹是不是还有不少钱留下了?”
“是,那是我师傅和嫂子的积蓄!”
“那现在在哪呢?”大婶得意地点点头。
“存折在我包里,我……”
“看,大伙都听到了,他带走小虎的真正目的了吧!”大婶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李啸山的话。“口口声声说为小虎好,还不是为了贪图我小叔他们的钱,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别想做美梦,别想着别人都是傻子!”大婶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李啊,我弟的存折你真放包里了?“大伯血红着双眼,紧拧着眉头站起来盯着李啸山问。
“大伯,我嫂子交代让我替她保管,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花他们一分钱的,那是他们留给小虎的钱。“李啸山赶紧向大伯解释。
大伯一声不吭,把抽剩的烟头恨恨地摔到地上,重重地踏上一脚,然后张手从李啸山怀里连拖带扯接过小虎,恨恨地对李啸山说:“你走吧,你是公家人,咱惹不起,钱你想带走就带走,但小虎是我肖家的血脉,我不能让外人欺负,你走!”
“大伯,我真的会把小虎当自己的儿子,我可以发誓,我嫂子还让我把他们的房子卖了换钱把小虎抚养大,但我哪能干那事儿啊!我知道那是我师傅和嫂子最大的心愿,我一定会帮小虎把房子盖起来的!”看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着窃窃私语的人们,李啸山涨红着脸赶紧解释。
“什么,你还想霸占我小叔的房子!你还是不是人啊?”大婶大声骂道:“大伙儿瞧瞧,这真是大尾巴狼啊!”
“不是的,不是的,大家听我说……”李啸山看着大伙疑惑鄙视的眼神,着急万分,走到门口刚想解释些什么。
大伯站到他身后,顺手一推就把他推到了门外,李啸山扭转头,看见大伯铁青着脸紧抱着小虎挺直身板站在门口,满眼怒火紧盯着自己。
“大伯,你误会了!我……”
“算我瞎了眼,真没想到你好模好样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滚!我们肖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大伯厉声打断了小李的解释。
看着眼前不断投射过来的鄙视目光,听着小虎受到了惊吓大声的哭喊,李啸山心如刀绞,想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只能一边大声重复着那句:“真的是我嫂子让我一定要带小虎走的。”一边踉跄着想走上前去抢回小虎。
“看啊,乡亲们,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想强抢啊,还有没有王法啊,乡亲们快帮忙啊,帮我打死这个骗子啊!”大婶拦在前头,大声对着周围的人群喊叫。
很快人群中涌过来几个健壮的汉子,拦住了李啸山,不断推搡着他。大伯愤怒地看了李啸山一眼,抱着小虎往屋内就走,随手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大家都关到了屋外。
看不到小虎的身影,李啸山真急了,他双手一挥,挡在身前的两个汉子便扑通倒到了两边,这下人群马上炸了锅,大家蜂拥而上,把李啸山围在了核心,靠近的几个壮汉更是拳脚相加。
正当大家打成一片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都停手!”把大家都震住了,大伙儿扭头一望,山坡上一个略为发福的健壮中年背着双手正意气风发地走过了。
“村长啊,这家伙不是人啊,连我死去的弟弟的钱都要骗啊!”大婶一边大声号哭着一边上前述说。
“哦,有这等事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到我们村来闹事!”村长并没有理会大婶的喋喋申诉,径直走到李啸山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李啸山整理了一下被大家扯坏的衣服,伸手用力擦掉嘴角渗出的血珠儿说:“您是村长吧?我不是骗子,我是肖长贵的战友,我嫂子临走前嘱咐我让我带我侄儿一起离开,真的,请您相信我。”
“不要听他胡说,村长,他就是想骗我弟弟的钱和房子,你个骗子!”大婶冲上前来,气势汹汹地指着李啸山说。
村长并不急着说话,他看了李啸山好一会儿,忽然问:“你是老肖的战友,那么你是警察?”
“是,村长你看,这是我的警官证。”李啸山从兜里拿出证件交给村长。
村长接过来看了看,脸色明显缓和,他一边把证件还给李啸山一边说:“哦,原来是警察同志啊,刚才误会,得罪了,请你多包涵一下!”
“村长,他就是想骗我们家的钱,你可不能帮外人来欺负我家老实人啊!”大婶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走上前来大嚷。
“得了,得了,我自有分数,要你罗嗦啥呢!”村长盯了大婶一眼,不耐烦地说。
他转过身来,把手搭在李啸山的肩膀轻靠着他说:“小伙子,我相信你的话,可你也应该体谅一下他们家人的心情,你想,长贵他两口子都走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家没亲人了,小虎交由他大伯大婶照顾也是应该的,如果反倒被你这样一个外人把他小侄领走了,他们哪还有脸在咱村呆下去啊!闲话都能把他们淹死,我看你就把小虎留下,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用心照顾好自己的亲侄子的。”
“那当然了,小虎是我的亲侄子,现在爹娘都不在了,我这个做婶的都心疼死了,我一定会把他当亲生儿看待的。”大婶赶紧过来表明决心。
“村长,我不是不放心大婶,可是我答应了嫂子一定要带小虎离开,我一定要诚守我的诺言的。否则我怎能对得起我嫂子和我师傅!”看着眼前大婶变幻莫测的神态,想起小虎手臂上的淤痕,李啸山怎能放心把自己的心头肉交给这样的一个女人啊。
村长看看大婶又扭头看看李啸山,沉思了一会儿,双手一摊说:“好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好好商量着解决吧,可别再闹出啥事来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整出啥乱子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啊!“说完村长转身面对围观的群众大声说:”大伙儿散了吧,都忙各自的去吧,不许围观啊!“他朝人群挥挥手,大声吆喝着,人们便依依不舍地散了开去。
村长看着木然呆站在身旁的大婶和李啸山,叹了口气说:“你们好好商量商量,事情总是有解决办法的。“说完,他便背着双手晃悠悠走了。
李啸山看着绞着手一脸鄙夷看着自己的大婶,刚走上前打算跟她好好商量,劝说她把小虎交给自己,他刚一张嘴,大婶便一扭身,飞快地推门跑进了屋里紧紧地把门锁了起来。
李啸山这下急了,他快步走上前去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大伯,大婶,开开门啊,你们听我说啊!“可任凭他如何拍门如何叫唤,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近晌午,叫唤了半天的李啸山心力交瘁,他满怀心事,失魂落魄沿着村子的羊肠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思量着怎样才能说服大伯大婶把小虎交给自己,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嫂子和老肖的坟冢旁。
李啸山盘腿坐到老肖的坟前,这里埋着自己的两位亲人,以前自己来到这的时候总有一种窒息的痛,而此刻他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温馨,他觉得此时他离自己的至亲是多么的亲近啊!
“叔,我真想你啊!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人世间受苦,你真不守信用!叔,我真没用,现在连嫂子交给我照顾好小虎的任务都完成不了,我该怎么办啊?叔,以前办案碰到难题的时候,你总是想着各种各样的法子来逗我,给我减轻压力!而现在我真的快承受不了了,叔,没有了你我感觉活着真累啊!你走的那一刻我真想跟你一起走,你知道吗?现在你倒好了,有嫂子在身边陪着你,而我呢!只能孤独地活着受苦,以后再也没有你来疼我让我依靠了!唉!叔,帮帮我好吗?我该怎样才能让咱们的儿子小虎回到我身边呢!你帮帮我好吗?“
山上的风清劲吹过茂密的山林,发出哗哗的低鸣,仿佛是老肖那低沉的饮泣,嫂子的新坟上,幡旗随风飘扬,恍如嫂子的灵魂游离不散,挂念着在人间受苦的亲人们!
衣兜内传出的电话铃声让木然呆坐在坟前的李啸山惊醒过来,他挥手擦去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双眼的泪水,清了清嗓子,便接通了电话。
“小李,你那情况怎样了?”电话中赵海山关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