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魔都，总是有他的秉性，吸引着无数的追求者，他们会站在黄浦江畔，双手握住栏杆，坚毅的，失落的，期待的，渴望的，无数的目光聚集在那片寸土如金的陆家嘴上。

  夜深人静了，当最后一位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眸子里收回聚焦许久的江岸，刘天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缓慢闪烁的灯光整齐划一的镶嵌在高耸入云的大厦上，远处的灯光在他的眼里凝成一团，星光暗淡的夜晚，忍受着无边的黑暗。

&《www.ẏḁṅqḭnḡḉuṋ.com》emsp; “三个月之后就放弃吧。”

  医生的话再一次回荡在刘天的耳边，泪水哭花眼前的世界，他望着这被黑夜笼罩的模糊世界，汪远松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再一次的出现。

  那一天的记忆似乎只有雨，它一直下着，直到刘天从医院里醒来，耳朵里似乎还在下着雨，嗡——那是雨声，他坐起来，有那么几秒他忘记了自己是谁，眼前的世界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滴管，仰头的那面钟也是白色的。刘天？他想起了自己，汪叔！他大声惊叫起来，惊醒了赵鹏动作还未跟上意识，刘天已经慌张地下了床，他四处张望，他在寻找，他焦虑不安的神情，他找不见。

  刘天正往外寻找，被赵鹏拦住，赵鹏紧紧地抱住刘天的腰：“刘天！天！你冷静下。”他回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汪叔呢？”

  “你先回到床上，你还很虚弱。”赵鹏没有回答刘天，他充满了自责，赵鹏也忍不住哭着说:“都是我不好，害了汪老板。”即使花了一天一夜陪伴他的昏迷，赵鹏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罪过。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刘天顾不得手上的针管，一手抓掉，献血涌出，他痛苦的靠墙捂着右臂，他的右肩膀拉伤脱臼了，他试图挣脱赵鹏。

  “你松手！”刘天朝赵鹏咆哮着。

  赵鹏劝不住刘天，过道外的护士听见了动静，急忙赶过来，一戴眼镜的女护士招呼另一名女护士将吴医生喊来，自己进入病房查看情况。

  “哎，五号病床你怎么自己下床了，呀！你怎么把针拔了，快吧手伸过来，我给你止血！”戴眼镜的护士急忙上前抓住刘天的手用棉花球按住。

  “快带我去见汪叔！”刘天反过来抓住护士的手，脸上充满了焦虑。

  另一个病房里，四周依旧是白色的，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下轻轻地飘动，帘角时不时划过上下两层的白色柜子，柜子上放着一白色瓶子，瓶口涌出几束百合，它们枯萎着。一张白色的床边摆放着一些白色的医疗仪器，那台银屏上下起伏的波纹拯救了刘天推门而入的绝望。

  白净的墙面如出一辙，那些嗡嗡作响被滴答的钟声侵入，像是生命的迹象，缓慢，悠长。

  刘天的注意全在床上被褥下，那个躺着的人，他睁着眼睛，黑色的眼球无比的深邃，他在注视着什么。“如果我醒了，记得抱紧我。”刘天还记得汪叔那句话，他心里露出喜悦，他见到汪叔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汪叔是醒着的，他叫了出来，汪远松依旧看着天花板，他走上前，那漫长的一分钟，似乎钟声只滴答了一次，与下一次的滴答隔着永恒，空气变得沉闷，甚至凝固，他呼吸艰难，汪远松继续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有要看一看他的意思。

  “希望已经渺茫了，除非…”

  “除非什么？！”刘天问站在病床旁边的吴医生，吴医生身材矮小，却很体胖，一头浓密的黑发很好的隐瞒了他年过五十的中老形象，当刘天问他希望时，他是这么安慰刘天的，“除非奇迹出现，你知道，这东西，总是会在我们之间延续。”他比对任何病人都诚恳地祈求奇迹能够施舍汪远松，因为他的眼前，在刘天稚嫩的脸上，他更需要一个叫做奇迹的谎言。

  刘天带着吴医生的奇迹安慰，独自一人站在外滩江畔，很久，很久，只自己一人，寥寂，害怕，坚定，绝望，他站在这里，孤守这份夜已经是第一百七十六天了，奇迹已经被榨干，如果有奇迹，它早该来了，可它没来。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第九十一天，彭薇薇放弃了，她离开了上海，好像她不曾出现过，走前她劝说过，刘天没理会，那只是奇迹的作用消失的第一天，他没有理由放弃，可他的生活变得拮据起来，汪叔不得不从医院搬出来，他没了彭薇薇的医疗费用，汪远松自身的财产也已经被他的客户收回，他所有的积蓄只有那套新买的房子，可他已经没了偿还贷款的能力，那面锦旗倒下了，刘天扛了起来，在汪远松的老友王警官的帮助下，汪远松的保时捷卖了，这些钱能够维持他好一段时间，至少坚持到了刘天稳定了一份工作。

  “我会留在这里，求你原谅我，天。”这是一份安慰，也是灾难的根源，第九十二天，赵鹏的第九十二次忏悔，依旧没能打动刘天，但至少刘天没认为这是赵鹏的罪恶感，反而是自己内心里蒸发的那些对汪叔的愧疚，令他觉得，赵鹏的错是可以原谅的，可他没说，在汪叔醒来之前，他做不到两者的平衡。

  第一百七十六天，他站在外滩上，头脑里一直想着那个画面，汪叔从床位上坐起来，自己热泪盈眶的拥抱他，画面开始变成幻想。

  久了，陆家嘴的灯光几乎全灭了，他回到家，只有他和汪叔的家，走进卧室，他俯下身子，握着他的手，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的虚无缥缈。

  第一百七十七天，他出现了，挽救了刘天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