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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人。”
当吴医生说出这三个字时，刘天心里已经发了誓言，他要照顾汪叔，直到醒来。
三个月后，医院神经科主任劝说刘天在出院单上签字，这三个月里，刘天始终不离不弃的照顾着汪远松，洗脸，刷牙，翻身，洗澡，按摩，鼻饲，换尿片以及所有的日常活动，刘天没有放弃过，他等待着，每天望着汪远松那双深邃的眼睛，他期待着能够转动一下。
都是这么说，通过亲人和熟悉的朋友呼喊能够唤醒植物人，这三个月里，没有汪远松的亲人来看望过，从汪远松的那些老友中，刘天才得知，汪叔从小就是个孤儿。夜里，月光透过橱窗照亮了汪叔的脸庞，刘天坐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按下汪远松的眼皮休息，不让他睁的太过劳累，刘天还要每两个小时为他翻一次身捏一遍肌肉，害怕他得褥疮。所有认识汪远松的人都来看望过了，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睁着那双眼睛，目光无神，看着缥缈的空气。
“或许他来能够唤醒汪哥。”一个汪远松的老同学提醒。
刘天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回来唤醒汪叔，第七天，他来了，蹲在汪远松的身边，轻轻地喊了声远松，声音特别的柔和温顺，他握着汪远松的手，放在他的脸颊，奇迹出现了，汪远松的眼睛跳动了下，刘天露出喜悦，奇迹又转瞬即逝，他和刘天陪伴汪远松整整七天，一遍一遍地呼喊，奇迹再也没有光顾他们。
“明天，明天你就能唤醒汪叔。”刘天请求他再坚持一天。
“我不得不离开，我还有工作，还有家人需要我去照顾。”
“明天”，刘天请求的第八天，他又故戏重演，握着汪远松的手，温柔的声音喊着远松，这次他亲吻了汪远松的额头，刘天从窗外窥视着。
他沮丧地走出病房，无计可施地拍了拍刘天的肩膀，这已经是他来这里的第八天了，刘天不能再强迫他再等一个明天。
“或许今晚可以，求你再试试。”看着汪叔静止的脸庞，刘天掉着泪哀求。
“学校里已经下了最后警告，家里的父亲重病不起，妻子电话里的责骂，孩子的哭闹，我今天必须要走了。”
夜晚，明月半弯，银光黯淡，月光如奇迹般吝啬，微弱地飘散于屋，深暗的百合花旁，他蹲在床沿，依旧是温柔的抚摸，他看着汪远松，“曾经”像海浪拍打着礁石，那间破旧不堪的教室，那片坑洼不平的操场，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那只断了线的风筝，日日夜夜的陪伴，嬉戏，打闹，互相抱着钻进被窝躲避那些想象出来的魔鬼，互相争吵站在门谈失败厮打一片，两小无猜，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情，跌跌撞撞的爱，若非生不逢时，何来今日沉睡。
“远松，一切都是造化，怨不得我郭鸣力不从心，倘若你醒了，不要来找我。”他抹去眼泪，起身，与刘天擦肩离去。
这一刻，刘天瘫在床边，抬头望着星辰寥寥的夜空，风拂过树梢，吹断了叶，也吹灭了他心中最后的火光。
刘天看着汪远松，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刘天看出了一丝恐惧，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刘天觉得，汪叔已经死了，他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他睁着眼睛却看不见眼前的刘天，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郭鸣的失败，无疑给刘天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可刘天没有放弃，他坚持在病房里细心照料着汪叔，汪远松的事业在他坠楼的几天后彻底瓦解，除去被收回的资金，留给汪远松的全部填进医疗费里。庆幸有彭薇薇，汪远松一直住在高级病房里，每天都会有护士来帮着刘天照顾汪远松，白天刘天说话给汪叔听，起初能说到和他第一次见面，在怀远如何救了他，回到上海和他一起生活，给他当司机的事，说多了后，就读报纸给他听，报纸读完了，就唱歌。晚上只有一个护士值班，很多事情只能刘天自己来。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天。”从某个角度说，汪远松现在的状况，源头便是赵鹏想不开，至少赵鹏心里是无比的愧疚。
“你走吧。”
“对不起，天，都是我的错。我不是…”
“走吧。”刘天决绝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他不去看赵鹏一眼，打开房门，示意赵鹏离开。
“我去哪？”赵鹏看着刘天，沙哑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无论你去哪，都要好好的活着。”
刘天再一次见到赵鹏已是而立之年。
第五十一天的某个夜晚，刘天蜷缩在沙发上，他之前为汪远松翻身，换尿不湿，洗脸，擦身，换一套新的蓝白睡衣，在刘天的照顾下，汪远松没有患过褥疮，这个夜晚，他太累了，竟熟睡起来，他梦里拉开一扇玻璃门，走上一半圆的露台，下面是占地二三十平方米的后院和成排的百合，他看见自己和汪叔在东边的围墙下设了个小菜园，种着番茄和辣椒，还有一片未结实的玉米，他们说说笑笑，拉着家常，他喜欢看着汪叔弯腰凸起的肚子，被黑色的衬衫包裹着，他喜欢听汪叔带着笑意，低沉又有些浑厚的声音，他喜欢汪叔拍自己的肩膀，手掌宽厚有力，分寸有度，天地交接一片彤红，或暗淡，或明亮，他站在台前，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傍晚，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是个梦，他知道，享受着梦醒孤寂来临之前的片刻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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