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很深的夜，静得连轻浅的呼吸都显得清晰无比。

  男孩绻缩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微蹙的秀眉，频繁的翻身动作，昭示他睡得极不安稳。细听之下，唇齿之间还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呓语之声，只不过声音太轻太浅，让人根本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

  倚靠在床边轻合着眼帘休息的男生根本就没有睡，觉察到他的异样，他俯下身，借着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的月光，深邃眼眸一瞬不离地凝视着睡梦中的男孩，以指腹爱怜地抚过他细嫩的脸颊，然后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男孩的不安得到了抚慰，他轻轻哼了一身下意识靠近身旁的温暖所在，眉心渐渐舒展，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沉沉睡去。将他柔若无骨的身子纳入怀内拥紧，男生吻了吻他饱满的额头叹息着合上了眼。体力的过份透力让两人疲惫不堪，此时的他们，急需休息。

  无边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扩散，流动着寂夜特有的气息，将房内相拥而眠的两个男孩笼罩其中。

  夜，更深了。

  ……

  次日清晨，熟睡的男生被玻璃碎裂的声响惊醒。

  “小浩？”他翻身坐起，掀开半搭在腰际的被子，步伐凌乱地冲进浴室。

  不期然地，眼前再次出现多日来不断重复上演的景象。朦胧水雾里，男孩纤细的手紧握成拳，额头无力地抵在冰冷的白瓷壁上，任头顶上方的喷头撒下冰冷的水滴，波浪似的头发已经全部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侧。墙上破碎的镜子中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净瓷般惨白而憔悴。

  “……小浩”疼惜而焦灼的目光落在他腕间的一点鲜红，心尖划过刺痛。

  急步走过去伸手关上水阀，揽臂将瑟瑟发抖的他搂进怀里，低沉醇厚的嗓音溢满浓浓心疼：“我送你去医院。”再这样下次他可能真的会死，他不敢冒险。

  男孩的呼吸因竭力克制身体的颤抖显得有些紊乱，抬起蒙上雾气的清瞳，望着他浓情疼惜的眼眸，晶莹的泪一颗颗滚落下来，“你答应过的，我可以捱过去。”语毕，他扬起唇角，牵起一抹鼓励的微笑，清冽如百合绽放。

  迎上他凄然空茫的目光，男生心如针扎，潮湿冰冷的液体不断涌出来，蔓延渗透了整个胸膛，微仰着头，强压下夺眶而出的泪意，抬手将他小小的后脑狠狠压在左胸，嗓音低哑着说道：“小浩，答应我，无论多难，都不可以放弃。”胸臆间莫名升腾起一股惧意，似是眼眸睁合之间他就会消失不见，从不曾有过的恐慌【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⑹⑼⑹⑼xsw.com】铺天盖地袭卷而来，砸得他的心撕裂般疼起来。

  当泪顺着下巴划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地碎成点点亮光，男孩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伸出纤臂回抱住他劲瘦的腰，将脸深埋进他怀里，试图掩去低低的哭泣之声。

  空气一片死寂，惟有耳畔回荡着悲哀沉痛的哭声。更紧地抱住他瘦弱不堪的身子，一滴男儿泪缓缓滑出眼眶……

  那么软弱！那么无助！

  怎么会这样？他本不该承受这些。如果可以，请允许他代替他，让一切的痛与苦就此止步吧。此时，一根羽毛的重量也将成为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男孩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心脏不规律地快速跳动着，蚀心的磨咬令他痛不欲生，身体里似是有无数蚂蚁啃咬吸吮着他的血肉，难捺的折磨已不是一个紧密的拥抱能够控制得住，他死死抓住他的衬衫，牙齿不受控制地迅速合起来，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身体的疼痛如何抵得过深心处抑制不住的抽痛，男生侧过头，任由男孩咬上已被咬伤的肩膀，拥抱的力度丝毫不减。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和鼻腔中翻涌，终于换回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他发疯般挣扎起来，力气之大令他险些搂抱不住。

  “……出去，求你出去……”男孩挥舞着手臂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身体，因不想此刻的狼狈难堪被他看见，开始最为惨烈的挣扎。撕扯间，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向墙壁。尽管如此，男生依然没有放手，始终将他护在怀里。

  所有的坚韧，所有的倔强，在毒瘾面前缈小得犹如一粒微尘，男孩的意识愈发混沌，似乎已辩认不出眼前的人，只是如惊怒的小兽般喊叫着，尖锐的叫声划过寂静的清晨，听在耳里尤为凄惨。

  “小浩！”手指下意识收紧，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男生低吼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男孩已不复清醒，他用尽浑身力气发疯般甩开他的钳制，紧闭着双眸哭喊着撕扯着身上的衣服，甚至开始捶打自己的身体，难耐的折磨令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弥漫着水雾的眼眸之中透出隐隐绝望，劈手挥落旁侧的浴具，他踉跄着跪倒在地。

  尖锐的撕喊扯裂了男人的心，目光触及满室的狼籍，胸口有如万箭穿心。他蹲下身去抱住男孩抽搐的身体，不顾手肘处被玻璃划伤的疼痛，扭开水阀让冰凉的液体自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直直浇在彼此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上，随即狠狠吻上他的唇，将凄惨的哭喊尽数含进嘴里。为避免他咬伤自己，他毫不犹豫地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在他唇齿间吻得激烈而急切，试图缓解他五脏六腑的翻滚。

  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那自头顶上倾泻而下的冷意，犹如冰火两重天，急速冲击着男孩溃不成军的意识，直到被至痛的亲吻耗光最后一丝体力，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终于，他虚脱般颓然倒在男生怀里，垂下的双睫掩去了满目的凄然。然而，清醒之后内心也终究无法归于平静，漫无边际的疼痛令他绝望而心碎。

  薄唇长久地印在他额际，男生无声地许下承诺：陪着他，守着他，直到天荒地老，直到宇宙洪荒，直到此生最后一秒，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