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临近中午，天气渐渐的有些热了起来，我脱了外套，套着件花毛衣，寻思着在手里拿着也不方便，索性拿回了车上，那时候的顾城北正仰躺在驾驶座上，两手掌垫在后脑勺下，眼睛微闭着，似乎睡着了。

  老实说，顾城北长得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本来我长得就已经够路人甲乙丙丁的了，可单论五官，他甚至长得还不如我，丢在人群里，如果还能第一眼发现他，一定是因为他足够矮。

  然而，那时候的阳光正茂，斜斜的透过车前窗落在他的胸前，胸口衬衫的扣子微微敞开着，落得一胸膛的淡金色光晕，那一排排细小的汗毛，随着他的呼吸，一阵一阵熠动着，似乎有了生命一般。

  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我突然想拿出相机来，如果不是被突然吓了一跳的话。

  “买好东西了？”

  他的小奶音猝不及防的从隔音并不怎么好的车窗里头响起，让我从微愣中清醒过来，他趴在车窗边上看着我，两眼惺忪，我局促的清了清嗓子，恢复着如同往常对他的一脸淡漠，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回来放件衣服。”

  说道，我随手拉开车门，把衣服扔了进去，然后快步离开。

  没一会，阿公就挑好东西了，买了好几大卷炮仗，很重很重的那种，还有十来卷小的叠放在上头，说实话，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烧这些东西除了增加扰人的噪音，吓吓家禽土狗，还有极大的增高PM2.5值以外能有什么其他的积极作用，毕竟日子该怎么来还是得怎么来，又不是烧几卷炮仗，放几束烟花就能解决的事，不然世界上哪那么多倒闭和破产的人。

  要不，我去告诉他，你信了一辈子的东西，都是在坑你的钱，而且你还是每年春节粤西地区空气质量大幅度下降的帮凶之一。

  然而这吐槽归吐槽，可我也仍旧是默默地搬了起来，毕竟这种事，除了默默的接受，我好像也没得选择的了。

  只是这炮仗的味道着实是大，刚搬完一卷，身上就满是火药的味道，我下意识的揪了揪衣领子，闻了闻，皱着眉毛，味道倒是其次，这漫天的灰尘让我很是不适，这两年可能是大西北的雾霾吸多了吧，总感觉呼吸道出了点问题，只要一吸入那种微小的颗粒，我就止不住的咳嗽，眼下更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你，要不要休息会？”顾城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

  我回头瞅了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他，没好气的说，“活没干完，怎么休息。”

  “我来就可以了。”他说着，掏了掏口袋，把车钥匙递给我，“你去车上休息一下吧，车上有个保温杯，里面有热水，我还没喝过的。”

  他的眼神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急不躁的，本该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让我觉得厌烦。

  我当下甩了甩手，直截了当的拒绝，只是这一甩手，不小心打掉了他手里的钥匙，他弯下腰，默默地捡了起来，塞回到口袋里，不言不语。

  顾城北很能干，当然，指的是干活，他力气很大，别看个子小小的，身体却是结实得很，穿着“言情村www.yqc.info”花衬衫的时候，肱二头肌的轮廓还是相当明显的，上次家里的水管我拧不出来，他就可以，这一点，不得不佩服他。

  说起来身材这一点，好像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对壮和单纯的肥胖区分不开来，明明下巴上肉都两三层了，却还敢在交友信息上写着壮熊两个字，倒也是难怪现在的肥胖率这么高。

  搬完这一大堆东西花了我们不少功夫，完事我想去趟菜市场，寻思着买点肉，可我总归是不太懂，什么五花肉、腩肉、半肥瘦，乱七八糟的。

  我个人在做饭方面，是没有半点造诣，甚至是缺乏认知能力的，所以我在写某些文的时候，男主配偶必备技能，烧菜。

  买菜这事自然是不能让阿公跟着，他腿脚不方便，这临近过年的，车多人多，万一碰着老人家，这事可就麻烦了。

  于是乎自然而然的，我便让顾城北跟着我一起去了。

  菜市场是个气味混杂的地方，在这里，各种我认识的不认识的生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呛鼻得很，脚底下还没踏入这个地方，我便隐隐的有些作呕。

  我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事没有丝毫的夸张，活了二十三年，我进来菜市场的次数一只手绰绰有余，我有些小洁癖，而菜市场恰好是个混乱与肮脏并存的地方，我自然是宁愿吃不健康的外卖也不踏入这里半步。

  “你不舒服？”许是见我脸色不太对，顾城北突然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我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差点吐出来，一把抓过他羽绒服上的帽子捂住了鼻子。

  “不习惯这个味道？”他又问，却是没有拒绝我抓他帽子这个行为，我便当他默许了，不过即便他不默许，我也没打算撒手。

  “废话。”我白了他一眼，“这么臭的地方谁受得了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他似乎有些不解我这种自虐的行为。

  “不然呢，让我阿公来吗，他那腿你又不是没看见，这里人那么多，等会万一给碰到了，我哥他们回来不得把我给卸了，然后再往我头上扣个大不孝的帽子，将我扫地出门。”我煞有介事的说着，一脸的认真。

  可没曾想，顾城北却是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呵呵，你还挺会说笑的，和阿雅说的不太一样。”

  “额，阿雅说的怎么样。”

  “臭屁、死懒、不爱后辈、不敬长辈、没礼貌……”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给我数，大抵也猜到了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竟然说的毫不避讳，面不改色的。

  “我这可是真话，没有半分笑话的意思。”我白了他一眼，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安知远，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突然这么问。

  我有些不明白，眯了眯眼，看着此刻逆着光的他身后迷离的剪影，光晕绕过他的脸，落进我的眼底，“这样是哪样？”

  他突然笑了笑，眼神漾在南方那浅薄的冬天和煕的日光里，“没事了。”

  于是那天下午，我便是这般站在顾城北的身后，手里抓着他的帽子，捂在我的鼻子上，跟着他逛了一圈的菜市场。

  记得那时候的天气很暖，阳光正好，淡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后脑勺上，浅浅的，浅浅的薰衣草的味道从他后脑勺那短短的发梢上，肆无忌惮的在四周的空气里蔓延，掩盖住了那个小地方我所厌恶的所有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