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坐在病床上打游戏，那时病房里面开始消毒，外头走廊里全都是病人在走动。我没有和往常一样和陈晖去散步，事实上我们已经几天没有一起散步了，我们现在也不怎么交流，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只是偶尔几句问候，微信上的聊天记录都已经是将近一星期前。
“跟你商量点事。”
那时他冷不丁的来找我，说要与我商量事，我有些迷惑，心里猜不到他要与我说些什么，便略微点了点头，“你说。”
他在我边上坐下，离着我半臂的距离，“我们病房里有个病人明天要出院了，就是住在我边上的那个，你要不要考虑搬进来住，下午我问了护士，护士说可以搬进去。”
“不必了。”我摇摇头，拒绝得很果断，“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外头还有阳光，里面太黑了，进去也不见得就比外面好。”
“里面能暖和些。”他又同我说，住进来这阵子他好似总是这般，对我颇为照顾，只是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那时我随脚踢了踢脚边的暖气片，“我这更暖和，暖气就在我边上。”
自从下了场雪之后，医院里面的暖气已经提前打开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使外头冰天雪地，这里依然稍稍有些热。
“好吧。”他讪讪点点头，“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话落，见劝我不动，他便不再坚持，转头寻人聊天去了。
时间辗转，很快又过去了两天。
我和陈晖之间的关系还是那般不冷不热，我以为我们俩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离开这个地方，最后彼此不闻不问，因为这对于我们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我自认为我没有那么的坚定，我无法做到万一倒大霉喜欢上他，却又不能去招惹他，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别喜欢上。
直到那天早上，我正打着点滴，同他病房的两个老人家从我病床前路过，偶然间听见了一句话。
“我们病房那个小伙子今天戴了那个心电监测的东西……”
我愣了愣，他们病房里能称得上叫小伙子的就只有一个人，尽管年纪也不小了。一直等到中午吃完午饭也没见陈晖出来，下午的时候我终究是按捺不住，寻思着去他们病房瞧瞧，恰好这个点他们病房应该没什么人。
不多时，来到他们病房门口，另外那几个老头果然出去了，估摸着是在哪里打牌，陈晖正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电视，身上挂着仪器。
听见声音，望过来，见是我，稍稍眯了眯眼，“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听说你做上心电监测了，来看看怎么回事。”我走进去，在他床边坐下。
“嘿嘿。”他笑笑，“没什么，就是感觉前几天心跳好像有点不太一样，跟医生说了下，就让我挂这个东西，挂一天看看。”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往下问。
“你呢，这几天有做检查吗？”他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估计是我还没够最低消费，暂时还出不去吧。”
病房里开始变得很安静，我不说话，陈晖也不说话，只有电视还在寂寞的播着抗日神剧。
我想可能很多事情都是明知道是正确的，可做了之后还是会后悔。
“对不起。”我同他说。
“什么？”
“对不起那天晚上做了那样的事。”
“没什么，你还小，你以后……”
“我不小了。”我摇摇头，转头看着他，“我分得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情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现在是怎么样，以后就只会一条路走到黑。”
我没有发脾气，而是平静的同他说着这些话。
他看着我，兴许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里再度沉默了下来。
病房外头，那位在我来的第一天帮助过我的老太太路过，手里拿着个盆子，估摸着是要去打热水回来给她爱人洗澡。她爱人今年八十四了，得了这病，虚弱得每天半张着嘴躺在床上，甚至我来这二十多天了，从来没见他下来过。
我其实曾经想过，他到底还有没有意识，还是只是单纯的吊着一条命，也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我成了这样子，我会希望成为别人的累赘来活着，又或者说，我爱的人变成了这样，我是否会希望他拖着这样的身体，继续不明不白的活着。
“你们认识？”陈晖的话冷不丁的把我从走神中拽了回来。
我摇摇头，“不认识，只是那个老太太帮过我。”
我便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他，陈晖听着稍稍点了点头，“哦哦，这样啊，他们在这很久了，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
“那你在这住那么久，咋没见你媳妇来看过你？”
他听着，摆摆手，“嗐，我没结婚，哪来的媳妇。”
“你还没结婚？”我有些惊讶，毕竟他已经四十“高龄”，“那上次我问你你孩子多大了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
“以为我家发生啥事了吗？”他好笑的说，眉眼弯弯，“你想太多喽，我就是很讨厌别人问这些问题，所以才不回答，再加上那时候咱们也还不算特别熟，我就更不想说。”
我起初是觉得兴许是我同他的娃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他才同我熟络些，没想到竟然完全猜错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结婚？”我又问他。
“找不到合适的呗。”他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早些年我爸妈还着急给我相亲，结果人家不是嫌我穷，就是嫌我矮，或者嫌我胖，后来慢慢的他们也就不忙活这事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女的。”
“瞎说。”他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冲我比了个时髦的中指，“话说你有喜欢过的女人吗？”
“有啊。”我点点头，“上小学的时候，我喜欢过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还和她表白了。”
“那你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人？”他似乎有些好奇，两眼放光。
“或许吧，我以前小学的时候，还经常和一些男同学在教学楼上讨论楼下哪个女教师的胸比较大。”我耸耸肩，小时候跟着男同学们猥琐事没少干，“不过也有可能小学的时候还小，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随大流，可能只是觉得，别人这样，我也应该这样，年纪再大些，自我意识成熟了，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言情村www.yqc.info”emsp; “好吧。”他点点头，理了理身上挂着的仪器的线，“那你现在还会喜欢上女人吗？”
“我对女人的身体已经不感兴趣了，嘻嘻。”我坏笑两声，伸手去摸他的上半身。
“滚滚滚。”陈晖一边说着，接连笑了几声，一边捏着我的手腕，从他身上挪开。
“摸一摸又不会死，瞧你这小气的。”
说归说，我还是缩回了手，其实有些事情在挑明之后，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了。
人生过去的几个阶段，曾经有过几个好朋友，原来我们几乎无话不说，后来在我说了我喜欢男人之后，慢慢的话题便开始变得狭窄，然后到无话可说，最后淡于人生短暂的轨迹上。
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那是不是至少会有些不一样，可后来转念一想——人生短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