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来自黑夜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太阳的光辉
虽然可以令我颤抖
可是
夜的悠远
却一直
将他的身影
印在我的梦里
在春寒料峭的日子过去之后
我在他匆匆走过的夜里
默默辨认他的足迹
我不愿意让他
听到我难以平静的呼吸
我不可以让他
看到我眼角的泪潸然欲滴
夜的黑
总会过去
留给我的
是沉沉的孤寂
此刻
是我和这块土地的别离
我知道
明天
我的歌
不会出现在他的琴声里
但是
不久以后
一定要给我送来
关于他的消息
因为
在远离他的夜里
我一定会彷徨无依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人民文学》杂志社的收发室，郑思远向门卫老师傅说明了自己是宋春梅的儿子，老师傅叫他去二楼的编辑部办公室看看。
在二楼的办公室，一位值班的编辑告诉郑思远，他妈妈今天受邀去参加诗刊杂志的一个会议了，地点应该是在北京大学。
郑思远走出杂志社，情绪莫名的有点焦躁。他一直搞不清为什么他和妈妈之间总是处在一种无法协调的母子关系中。随着他长大之后，感觉和妈妈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了，常常难以沟通。此刻，他决定直接去北大会场找到妈妈，因为他打定主意要跟那个写诗的苏红叶取得联系。
在北大的警卫室，郑思远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才被准许进入。
当他找到会场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会议是在北大的一个大会议室举办的，里面很多人。会议室里通道和座位很宽敞，光线也很适度，并不昏暗。人头攒动中，郑思远看到有不少北大的学生，或者其他院校的学生，以及青年作家和诗人之类。
发言席上正有一个很年轻的学生模样的男生在发言。他的声音非常清越好听，但是似乎有一点拘谨和紧张。当郑思远仔细看清了他的面孔之后，不禁感到十分的惊讶：因为郑思远觉得，这个男生和自己长得太像了！
郑思远看见妈妈宋春梅就坐在前面第二排的位置，他自己在后面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那个男生的发言似乎接近尾声了：“---------====各位前辈，尊敬的老师同学们，此时此刻，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梦幻的时刻，是一个激动和幸福的时刻，也是我人生中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时刻。因为对文学的迷恋，因为对诗歌的深爱，因为对你们在座所有人的仰慕和神往，因为我自己写的一首稚嫩的小诗受到各位的认可和理解，我从偏远的东北小山村走来，竟然在今天坐在首都北京的最高学府里，面对大家来说出我一直想说但没有机会说的肺腑之言，我非常感谢你们。我爱文学，我爱诗歌，我爱你们！谢谢《诗刊》杂志社，谢谢各位文坛耆宿和师长，谢谢大家！”
震人耳鼓的掌声。在热烈的掌声中，那个发言的男生对大家深施一礼，之后回到下面的听众席。郑思远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会不会就是苏红叶呢？难道这个发言的男生会是苏红叶吗？难道苏红叶是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吗？
接下来是一个叫顾城的诗人的发言，发言的内容让郑思远耳目一新。之后又是两位年龄比较大的作家的讲话，也让郑思远感到水准非常高。他觉得今天这趟北大来的实在太好了，太有意义了。他终于找机会坐到了妈妈的身边，他拿出带在身上的那本诗刊杂志，翻到苏红叶作品那一页，指了指苏红叶的名字。宋春梅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转头望了一下，之后抬手轻轻的指着离他们不远的一个男生。果然是了！苏红叶，果然就是郑思远进来时发言的那个男生。宋春梅看了看儿子，也不由得莞尔一笑。确实，这个苏红叶和郑思远长得实在太像了。
上午的会议结束了。人们很有秩序的有的正在走出会场，有的还坐在座位上并没有起身。有一群似乎是北大或者别的院校的学生正在小声询问主持会议的老师什么事情。老师点头同意后，这群学生很有礼貌的顺序站在那个苏红叶的面前，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杂志。从第一个开始，他们一个挨一个翻开杂志，请苏红叶在杂志上签名。郑思远高兴的站起来，对妈妈道：“妈，我也过去找他签名，正好我带着杂志。”
宋春梅微笑着：“好，快去吧。”
一直等到所有人签名完毕，郑思远才站到苏红叶面前。一直到给郑思远签名完了，苏红叶才抬头看了一眼郑思远。可是这一抬头，也让苏红叶愣住了。没错，面前的人和自己太像了。郑思远向苏红叶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郑思远，我也是东北来的，我今天就是特意来找你的，因为太喜欢你的诗了。”
苏红叶站起来，脸有点微红，握住郑思远的手：“很荣幸，你好。你应该也是北大的学生吧？”
“喔，不，我是北京电影学院的，也是今年的新生。你现在也是在读大学吗？”
“是的，我是今年考入辽宁科技大学的，是化工系的学生。”
郑思远有点不解的看着苏红叶：“化工系？辽宁的？你是辽宁的？我老家在辽宁。”
苏红叶突然瞪大眼睛看着郑思远：“你，郑思远！你不就是那个电影《血染的誓言》那个演员吗？”
苏红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一时有点发蒙，没想起你来呢。我记得你应该是圣水镇的人啊，我老家就在青河乡，那边没有人不知道你啊！”
郑思远激动的笑了起来，拉着苏红叶的手来到妈妈宋春梅面前：“妈，苏红叶的老家是圣水镇那边青河乡的啊！红叶，这是我妈妈宋春梅。”
宋春梅非常开心的笑着握住苏红叶的手：“苏红叶同学，你还是个孩子嘛！诗写的那么好。你和思远长得简直像双胞胎喔。以后思远可是多了个兄弟了。”
郑思远发现，这么开心的时刻，却没见到苏红叶笑过。为什么呢？
苏红叶感慨道：“思远现在可是明星了啊！我的同学都非常崇拜他。连我也差不多跟着成了明星了。我在沈阳，很多次被人误认为是思远了。只是我的穿着让大家觉得不像一个明星。”
宋春梅和郑思远都笑了起来。
“孩子们，走吧，我们和大家一起到食堂吃饭去。下午红叶还有活动呢。”
郑思远和苏红叶一边一个，走在宋春梅的身边。
“对了，宋老师，你的作品我可是全部拜读了，太喜欢了。从《平壤来信》到《小镇回忆录》，我都读了好几遍。《被遗忘的爱情》我也看过了。现在见到你本人，感觉像做梦一样。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么神秘的女作家。”
宋春梅看一眼郑思远，又看一眼苏红叶，神情显得十分的愉悦：“红叶，你非常有才华，一定要坚定不移走文学的路。你的未来会超过我很多。”
“哇，红叶！你看我妈妈多偏心啊，才认识你一天，就这么欣赏你。我可是她的亲儿子呢，都没这样夸过我。”
宋春梅被儿子揶揄的开心的笑起来，但苏红叶却还是没有笑。
“红叶，真的我长大以后，好像很少见到妈妈像今天这样高兴呢。我看出来了，你啊，是妈妈最赏识的文学青年了，你的机会来啦。呵呵。”
北大食堂里的人很多。外来参加今天会议的人，被分在一个专门的就餐区。大家陆陆续续围坐在十张桌子上。本来井然有序的食堂，可是当郑思远苏红叶宋春梅进来之后，突然起了一点骚动。显然是很多北大的学生认出了郑思远。有几个女生正蠢蠢欲动的向郑思远靠拢过来。
宋春梅有点无奈的看了看儿子：“你的麻烦来了……”
可是此刻的场面古怪起来了，很多学生有点蒙了，因为郑思远的身边还站着苏红叶。人们一时有点分不清哪个是郑思远。
苏红叶倒是反应很机敏，马上声明：“我不是郑思远，我身边的确实是郑思远。但是大家可不可以稍等一会，这还没吃饭呢。”
说的那些女生都笑了起来。但所有的人倒还是非常有秩序，都站在一边，没有围过来。
宋春梅苏红叶郑思远被引领到和顾城一张桌子。坐在同一桌的还有一个叫骆一禾的诗人，也是新派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另外还有一个郑思远和苏红叶都不认识的女作家张洁。宋春梅和张洁都已经认识，他们两人也就挨着坐在一起。但是大家此时的目光基本还是集中在郑思远和苏红叶身上。显然人们好像都认识郑思远。因为那部电影很出名，大家都看过了。女作家张洁笑着看了看郑思远和苏红叶：“你们两个啊，实在让我分不开了，呵呵。郑思远大家都知道了，我还知道思远是春梅的儿子。不过幸亏今天我在会场见到这个苏红叶的发言，现在我总算可以从衣服上分别谁是谁喔。”
苏红叶有点惊讶，这个女作家竟然这么快的记得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里着实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脸也有点微微的红了。
张洁又很认真的看着苏红叶：“红叶，听说你正在沈阳读大学是吗？”
“是的，我在辽宁科技大学读化工。是今年的新生。”
“读化工？这有点可惜了，你应该读文学啊。怎么会选择理工科呢？”
苏红叶的脸又有点红了：“老师，我……这个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说……”
顾城看着苏红叶害羞的样子笑了起来：“呵呵，苏红叶，说不清的事无所谓的啊。你热爱文学，可以退学重新考文科啊！我支持你。呵呵。”
宋春梅有点严肃的看着面有难色的苏红叶，很慈爱的道：“红叶，理工也没关系的。反正大学图书馆里的书什么都不缺，也不会耽误你进修文学。你自己做的选择，应该有你的道理。但是，做一个文学家，这是你应该坚持的目标。”
苏红叶的心里觉得十分感动。感动于郑思远的妈妈如此的善解人意，又这样关心他。
但是苏红叶选择辽宁科技大学的动机和理由，除了苏红叶本人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那个人，就是目前正在辽宁科技大学执教的中年男子：韩成印。韩成印，早年毕业于东北工学院，1970年后，被下放到青河乡中学当老师，也正是苏红叶初中时代的物理任课老师。1978年底，韩成印又被调回沈阳，在辽宁科技大学任教。在青河乡的那段岁月，韩成印和他的学生苏红叶，经历了一段深深影响他们彼此人生的特殊情感旅程。这也就是韩成印在离开青河乡之前授意苏红叶报考辽宁科技大学的原因！
在七十年代那段特别的日子里，有许多许多个冬天的夜晚，在青河乡中学寒冷空旷的校园里，只有韩成印和苏红叶师生两人的身影。他们在韩老师的宿舍里共度过多少个终生难忘的冬夜，连苏红叶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是苏红叶人生中最重要也最难忘怀的记忆，对此，他将永志不忘，也将守口如瓶。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苏红叶每天晚上去学校和韩老师呆在一起的理由是：跟韩老师学习二胡小提琴和书法。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除了给师生两人的相聚穿上了无懈可击的外衣，也使得苏红叶学到了一手娴熟的二胡小提琴演奏技巧，也让他学成了难得的过硬的书法基本功。
此时此刻，围坐在桌边的可以说全是最具备敏感心性的顶级文学艺术家，自然不会有人多问苏红叶的私事。上桌的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是在公元1979年的北京，这桌上的白菜肉片汤和牛肉包子，对于苏红叶来说，已经很有诱惑力了。宋春梅不断把包子夹到苏红叶的盘子里，这让郑思远又故意开起了苏红叶的玩笑：“红叶兄，我妈妈好像对自己的儿子从未这么体贴过喔！这让我觉得，你才是我妈的儿子啊，呵呵。”
诗人骆一禾也笑了：“说真的，你们两个长得这么相像，性格又似乎迥然不同。我们到现在都没见到红叶笑一笑。是不是诗人的忧郁气质让你妈妈觉得更应该呵护他多些喔？”
女作家张洁接过了话头：“红叶这孩子的确气质不俗，虽然年龄还很小，但是天生一副大诗人的忧郁神韵。只是红叶，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喜欢笑？”
“老师，其实我从小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从懂事到读书，我好像就没有真正笑过。我的爷爷是个大地主出身，在我五岁之前，爷爷就在阶级斗争中死掉了。爷爷在我的记忆里，是最心疼我的人了，爷爷去世后，我差不多一直活在孤独和压抑之中。因为在社会上比较受排斥，我爹的性格变得很暴躁，常常在家里发火。这对我的性格也产生了很多影响。”
郑思远突然放下了筷子，眼睛定定的看着苏红叶。苏红叶的自述让他很吃惊，因为这和他的经历太相似了。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郑安林。现在，当他和自己的母亲，真的已经住在北京，远离了自己的故园之后，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滋生了一种隐隐的对父亲的挂怀。因为他很清楚，即使到今天，在父亲的心里，还是爱他的。他也知道今时今日父亲的内心一定非常难过，甚至绝望。
诗人顾城打破了有点低沉的气氛：“好啦，就让我们的才子红叶继续保持他的冷峻和深沉好不好？以后也许忧郁诗人的桂冠就属于他了。对了，红叶，下午或者明天，咱们北京的这群年轻诗人，要和你聚一聚，没问题吧？”
“这还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太受宠若惊了，太难得了。”
顾城转向郑思远：“还有你，思远，给我们个面子，一起来，成吗？”
“当然成啦，绝对求之不得喔。我和红叶现在是一对嘛，只要在北京，有红叶的地方，就得有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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