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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凤香打着吊针,直楞楞地瞅着我,问:“你上哪去了?快叫我爹进来吧。外边雪那么大,帽子也没戴。”这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淌。
我听得发森,扭脸就抹眼泪。
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宿,凤香一直再没说话,光张着嘴倒气儿。你说,那么个风风火火的人,就这么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的悄没声躺着,看着就叫人揪心。老叔说:“愁这样,也就一两天的事儿。”他问我:“是不是得告诉你爹一声啊。”我说:“上哪找他去啊?”老叔就打发张叔去报社登了个寻人启事。
第四天早晨,大夫问我:“你是她什么人?”我说:“她是我老婆。”大夫说:“这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我给凤香擦了把脸,凤香睁眼了。她瞅着天棚,说:“栓儿,听话。你是哥,让着你妹子点,娘奶完你妹子,就奶你。”接着,又是不声不响地干躺着。
到了十一点吧,二倔子来送饭,我跟他说:“你去找我叔,大夫叫准备后事了。”
老叔是两点多钟来的。进屋,他扒开凤香的眼,看看,就叫我找大夫。
大夫也扒扒凤香眼,再摸摸脉,说:“你这人啊。人早死了。”就拔了吊针,走了。
我傻愣着站那,脑瓜子空了。
老叔推推我说:“别愣着了,赶紧张罗办事啊。”
我叫了声“叔。”偎老叔身上就哭。
“好了好了。”老叔拍着我后背说:“你在这守着。我去买妆老衣裳。”
老叔一走,我坐在凤香身边,抓着她手说:“你这就走了?你想孩子;有我、有咱叔,亏不着孩子。你想爹;爹没叫黄皮子迷走,他跟大头在一块儿呢,咱叔登了报纸正找他,你在等等。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没把心给你;可我也管不住我自己,心思就是在老叔那。你这一走,我就不再找女人了,就带着孩子跟老叔过。你啥话也没给我留,这不怨你,都是我该着。”
把凤香送进了太平房,回到家,我在家门口那挂上幡,就等着川子舅回家。师娘怕吓着孩子,把仨孩子都领了她家去。三天、五天、七天过去了,川子舅还没回来。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啊。”师娘说:“他要回,不等今天就该回了。这哪是叫黄皮子迷走了?准是人没了。”
“得。”老叔说:“我做主,咱不等了。”这就张罗着把凤香送走了。
埋了凤香,老叔再就没来。我不吃不喝地傻了好几天,是啥都核计到了。你说有凤香那暂吧,我拱拱涌涌地就想着要跟老叔过,眼下凤香没了,川子舅也不跟着闹哄了,我这心里还真拿不准主意了。小栓子将将两岁,小雪还不到一生日,我带着俩孩子跟老叔,那不是愣给老叔添事吗?要说不跟老叔,我自个儿咬牙带着孩子也能过,可这心里头就是不甘心。老叔是咋想的?他咋一直没来呢?眼下老叔有了自个儿的工厂,有了自个儿住的地场,我叫老叔上咱家来跟我住,他能来吗?没准老叔也在核计这事呢。咳,叫谁都得核计啊!我是从啥时开始打心里把这当家的?想想,是从有了孩子,从小栓子能叫爸爸了,就说我没把凤香当成像老叔那样的亲人,可一下班,我还是自觉不自觉地往这个家跑,工资还是如数地交给凤香,都是因为孩子。我是孩子的爹,凤香是孩子的娘,你愿意不愿意的,事就是这么个事;是爹,就得为孩子忙和,是爹,就得跟孩子他娘一起拉巴孩子,是孩子叫我跟凤香扯不开了,这是天经地义的。那我跟老叔呢?我跟老叔靠什么天经地义。就靠能抱着?就靠我把身子给了老叔、老叔也把身子给了我?这一看,还是川子舅高明啊,他知道用啥法子能拽住人,他知道,我跟凤香有了孩子,心里再咋想也跑不出这个家。眼下,川子舅是走了,那是他有了自个儿的新想法;凤香也没了,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换川子舅是老叔,我跟川子舅过,那是孩子的姥爷,咋说也有血脉连着呢。说到家,老叔跟我也是没沾一点血脉的边儿,人家为啥凭白无故的要给你拉巴俩孩子?说这话,我是小心眼子了,老叔不是我想的那种人,那小妞子、小铁头、小材子,都跟老叔不沾亲带故的,老叔都收留了;可那是老叔乐意,是老叔自个儿愿意那么做的。我这是啥呀?这还是硬往老叔怀里塞包袱啊。赵爷说得对,做事不能光想着自个儿,得为别人想想。眼前,孩子都在师娘那,我也不能装傻充楞地在家这么瞎核计了,得去把孩子接回来。接回孩子,自个儿带孩子过吧,谁都不容易……
我去了师娘家,说要接孩子回去。师娘叫我坐下,说:“全子,凤香没了,可咋说我还是你师娘,我也不跟你说外道话。”她说:“我也核计了,家里头就你一个人了,我知道那是啥滋味儿。你师傅走那暂,我心里闹腾了小半年儿,好歹有铁头,好歹又有了二倔子,这有添了小虎子,我这心里头啊,才算是过来点那劲。你呢,要是有孩子跟你闹哄着,兴许还能好点儿,一忙和也就过去了。”
我说:“我知道,师娘。”
“你听我说。”师娘说:“全子,你要是信得过我,还拿我当你师娘,你就先把小栓子领回去,咋说小栓子大点,好带。有小栓子跟你做伴儿,你心里也好受点。等你开学上班了,再把小栓子送过来。小雪呢,小,你整不了,还搁我这。我奶着小虎子,也就把小雪奶出来了。”
“师娘。”我说:“那太劳累你了……”
“我说啥来的?”师娘说:“我怕就怕,你跟我外道。”她说:“我就不跟你掰扯咱两家这些个事了,你也都知道,就冲你丈人,冲凤香,冲你们一家人对大头,对咱家的劲。你这样了,我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也知道,我个穷老婆子也帮不上你啥,也就能帮你整整孩子。你那边有你叔,可你叔个大男人的,他也整不了孩子啊。啥也别说了,听师娘的,你愿意领呢,就把小栓子先领走。小雪,我是留下了。”
我听了师娘的话,给师娘留了点钱,就抱着小栓子回家了。
在家忙和着小栓子,还是核计,老叔就这么跟我断了,他真的就不来了?那他以后就一个人过多冷清啊。我是真有心上老叔那看看,可有迈不动这腿。我去了,说啥?
三天头上,老叔来了,进屋一看我那小老样儿,就说:“咋的,你也要跟着去啊?”这就抱起小栓子说:“来,亲爷爷一口。”
“叔。”我看着老叔,心里是酸甜苦辣地翻着个儿,说:“多呆会儿呗?”话一出口,我是说啥也板不住了,扭头就抹泪。
“这咋说话呢?”老叔说:“我这刚进屋,就说送客(qie)的话。怕我沾上你啊?”
“……”我坐那,不敢瞅老叔。
小栓子伸着小手抹我脸说:“爸爸不哭。”
“得了,不怕孩子笑话。”老叔说:“真饿了,赶紧整点吃的,今个儿我不走了。”
“叔。”我站起来说:“真的!”
“今个儿,我搂孙子睡。”老叔亲着小栓子说:“叫爷爷。”小栓子就叫。
“再叫。”老叔亲着小栓子,说:“爷听着咋这舒服呢。”
端上饭,老叔坐炕上呱叽呱叽地吃,也喂小栓子吃。瞅我拿筷子,还愣着,就说:“你神活啊?吃啊!”
“叔。”我说:“我不是以前的全子了。”
“屁话。”老叔瞅这我说:“你变成大姑娘了?”
“叔。”我说:“我是说……”
老叔拦住我话,说:“这几天真是事赶事。我把铁道北的厂子关了,还剩点活儿,都搬铁西去了,你张叔还把脚砸了。我这又是忙着收拾房子,又送你张叔去医院,又得忙和铁西的事。这才算是打兑妥了。”
“叔。”我说:“我带着俩孩子……”
“傻小子。就这,你就不是马德全了?”老叔说:“全子。小栓子、小雪,就是我孙子啊。”
我仰脸瞅着老叔,说:“叔。我这心里啊……”
“你小子啊。一天老瞎核计啥呢?”老叔说:“我今天来这干啥,你知道不?”
我说:“来看孩子。”
“你呀。”老叔说:“赶紧吃饭。吃完了,我跟你一块收拾收拾。明天咱就搬家。”
“搬家?”我说:“往哪搬?”
老叔伸手捏着我鼻子,说:“不愿意搬我那去?”
“叔,我真寻思你不要我了呢……”我眼泪又出来了……
老叔把铁道北的四间房子买了下来。进屋还是原先干活儿的那间大屋,间壁了一下,收拾成一大间待客(qie)、唠嗑说话、吃饭的地儿,用时髦的话说,叫客厅。进客厅后门,又接了个扁厦,左手开门,跟原先做饭的那屋,还有铁头住过的那小扁厦翻盖成一大间,是烧火、做饭的地儿,挺宽敞;再往前,开门通后院儿。后院儿的仓库租给人家,还做仓库。客厅左手这门,通原先的办公室,这儿,归置成老叔睡觉的屋。我进屋看看,屋里收拾得挺利整,铺着炕被,少了办公用的那些个柜子啊、纸啊笔啊啥得,多了衣橱、衣架,多了洗涮用的手巾、盆子啥得;呵,还多了张我跟玉良的那张照片。原本那张不大点儿的小照片,叫老叔放成比书本还大的大照片,像摸像样地挂墙上。我心里一热,核计,老叔啊,我是知道你的心,玉良要是也能知道你这份心,该多好。客厅右手那边间壁成了两小间,开门一小间,有炕,有铺盖,是孩子们睡觉的屋。隔这屋墙,靠南,再一间,在外头另开门,是师娘一家住的屋。老叔跟我说,他叫师娘一家也搬过来。老叔说,一个是,铁头没影儿了,师娘家光靠二倔子拉车,也挺紧巴,叫师娘把十间房的屋子退了,也省一份租钱。二来,小栓子、小雪、小材子也得有个人看,师娘带着小虎子,也就把这仨孩子都带了,顺手再做点饭、洗洗涮涮啥的,给师娘一份工钱,她家里的日子也能宽快点;我跟老叔也能煞心上班。二倔子和师娘呢,也挺乐意。老叔啊,真是啥都替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