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长夜（五）

  第九十章 长夜（五）

  “站住！站住！开枪了！”

  “开枪你大爷！”

  石程虎被追得直毛躁，然这些粗口也只能心里叨叨。石山匪平日并不喜他人骂骂咧咧，自己也一个口头禅都没有，此刻被追得紧了，更不能张口爆粗，只一味地喘着气跑。

  两条街加起来，总共也没多长，老石跑去街两旁落户的农舍再跑回来，身后的追兵却毫不减少。待石程虎好不容易甩开一波，正要溜回去寻老李，不巧又踫到了另一波………

  两次下来，石程虎只觉得体力越来越少，脚步也渐渐沉重了。

  不中！这样跑非得岔气不成，咋整？咋整？

  眼看到了条窄巷子口，突然身后“砰！砰！砰！”三两声枪响，石山匪脚底一溜，转身跑进巷子里。进了巷子，山匪一身热汗变冷汗，眼见巷子窄小，俩脚往墙上一蹬，“蹭蹭蹭”便到了顶，再猛得用力，伸手去扒屋檐，不料新力未接，只扒到尾瓦，整个人登时悬在空中。

  追赶声越来越进，石程虎定定力气，一咬牙，不知从哪儿借来一股大劲，寻着嘈杂声的掩护，一跃上了屋顶。

  老石脚一沾瓦，就立刻紧贴冰凉凉的青瓦软软躺下了。

  “学艺不精害死人啊。”

  是夜，月走到中天，朦胧地映在云彩后面。两条古老地石板街早已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两旁的店铺紧闭门户，原先亮窗的几家也不知何时熄了灯。

  追呼声终于渐渐远去，老石微微侧头，确认周遭安全，便沿着参差相连的屋脊猫一样地往跟老李分开的地方爬。从屋顶上可见，除主街这里，镇上还有两到三处有火光，还有一处房屋燃起了大火，老石定睛望了望，终于认出那是茴香的家。

  …………

  “老李——”

  “老李——”

  石山匪先是从屋顶下到了对面的巷子，看看没人，又飞快得穿过石板街。到了原先俩人躲藏的小巷，却不见李健的身影，因为四下见不着绿衣士兵，才细细地呼唤起来。

  这时身后有只大手轻轻拍了拍石山匪的肩膀。

  反抓、拧肘、锁喉——这是石程虎最熟练的动作，一套下来流水行云，眨眼间锁住了那人的脖子。

  “是俺…”

  是老李，石程虎松开手。倒不是老李变形嘶哑的声音被石程虎认出，而是他身上极熟悉的气息——那淡淡麦秸的香味让老石放的手。

  “差点死嘞！你就不能对俺温柔一点？”

  “就怕是你才留得手，不然……”

  话音未完，石程虎突然紧贴墙根站立，李健跟他一样，贴着墙，藏在墙黑色的影子里。

  一个绿衣兵，背着枪从巷口路过。刚走过巷口，又转身回来，朝里面随意张望了一阵，没往里走太多，停在巷口光照得着的地方，背对着俩人，扯开裤带朝墙上放水。

  老李悬着的心未放下，却先在内里叹了口气，那是个看起来很面善的中年人，口子胡，臂膀粗壮结实，如果在打柴打猎时踫到这么个他，俩人大概会打个招呼，换颗烟，再坐在树墩上闲唠一阵……

  随着几下抖动声，中年绿衣兵吐了声气，像是在系裤带。正在这时，石程虎突然蹿出，未等老李阻止，便扭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不知是真的有那么一声，还是老李的幻听，脆响清晰地穿过老李的脑海。

  绿衣兵的脑袋先转了过来，接着身体也缓慢转身。老李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珠惊恐地暴起，直直地盯着自己身边某个地方，再慢慢地、慢慢地合上，直至如睡着了一般。

  他死了，软软地依在石程虎身上，老石托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他的脑袋就垂在老石的臂弯里，神色安详得如同睡去。

  这就是死亡吗？

  李健第一次见到人从生到死的瞬间，老李看着那张脸，忽然察觉它已死去，老李再看看怀抱它的背影，发现他是多么萧然索瑟。

  老李听见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石程虎也会叹息？

  从来叹气的，只有老李，才对。

  李健凝视着那个还活着的人，从他的背影里，仿若看到了遥远的萧索。他抱着死去的绿衣兵久久不动，他在想些什么？他在回忆什么？

  半晌，老石抱着怀里的尸体，转身却没看李健，弯腰将他放到黑暗处，才说：“换上他的衣服，万一被发现了，容易脱身。”

  老李蹲下跟石程虎一起解那人的衣服，再站起来脱自己的。老李没问也没说，只是一件件地换衣裳。

  最后，李健将自己的衣服穿在那个士兵的身上，将他塞进了一个狭道里——早先，李健正是躲在那里，老石才没发现他。

  “刚刚小四从这过去了，找他媳妇，拦不住。”老李说。

  “那咋整？”

  “他们什么人都抓，在外面的，不管谁，先抓回去审了再说。”

  “咱先找户人家藏了，他们不大会搜进屋子里。”

  “嗯。”石程虎点了点头，没有告诉老李川子家着火的事。

  “就去小四家，俺知道有条地道直通他院里。”

  “嗯…”

  “别害怕。”

  （可怜作者又被救护车拉进医院了。

  愿读者保重。

  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