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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线
“醒啦？”
石程虎侧身伸了个懒腰，哼唧了一声算是回答。
然后他又懒懒地躺好，不情愿地眯开一只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喜欢赖床。”
石程虎又伸了个懒腰，俩手举过头顶，躯体向上绷绷地弓起，百骸间若有电流蹿过，酥爽瘫软的感觉实在无法拒绝呢。
“你在…想他？”
跟老李在一起的时候，每每伸完懒腰，虎子总会就势侧爬在老李身上，枕在他的肩上，细数老李脸上长了一夜的胡茬。
他在想他。
瓶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你老了很多。”
我老了？石程虎不禁诧异。事实上，在跟老李相处的这么多天中，他越发觉得自己年轻了，他疲倦的生机重新恢复了活力。这种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他跟他说了很多故事，苦难与困倦终于得以倾吐，他发觉有一个人离他的那扇门越来越近，每当看到李健——除了他离开牢房时的背影，他都会感觉自己被拥抱。
“你真的老了。”瓶子摇摇头。
石山匪默然，他的心是一片枯寂。
“老李死了”他说，“我也想去死。”
“你确信他死了？”
“不确信，可俺知道无论如何都再见他不到。”
梅平儿轻悄悄地躺在石程虎身边，一如在那个柔软的草坡。
老石顿时回到了很久很久前，蔚蓝的天在头顶铺展，身下嫩绿的草地间点着些将开未开的小花。
他和瓶子刚离开那个野湖不久，老石放缓了归家的行程，可两人谁也不知该往哪去。
傍晚，天渐渐凉了，那天没有晚霞，天蓝得宁静而透亮。梅平儿问老石：“你喜欢萤火虫吗？”
“你喜欢萤火虫吗？”
时隔多年，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同的是，这次老石迷茫地思考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答案，最后他不得不依着脑子里某一刻闪过的思绪碎片说：“喜欢。”
梅平儿亦默然。
原本她似初晨的白光，一来，这个房间就亮堂堂，真像晨阳照进来一样，老石在这样的屋子醒来，从头到脚都舒坦。可就在老石说出“喜欢”的那一瞬，梅平儿的眸子暗淡了。
“你们会再见的，保证会。”
…………
“端午节带你下山看龙舟，保证会。”
虎子没有食言，那次端午节，他真就带瓶子下山去了东河上游的某个县里看了龙舟，虽然那些龙舟只是普通的木舟装了麦秸扎就的龙头龙尾。
…………
“见上一面又咋样？还能怎么样呢？就算他不顾生死偷偷来见我，也无非只是见一面而已。”
这句话是瓶子说的。
老石听了只有沉默。
瓶子突然抓起他的手腕，老石的伤口一挣，生疼，霎时倒吸一口气。可瓶子没管这些，只盯着那手腕上的红绳，良久淡淡地说——又像是在叹息：
“那夜你俩去东林山，你从山顶跑到山脚，看了咱爹娘，看了姐姐，唯独没见我。”
那天夜里，李健除了在石程虎腰间系了麻绳，还在他手上栓了一根红绳。
瓶子抓石程虎的手上，也有根红绳。
老石委屈地望着梅平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瓶子却“噗嗤”一下被逗乐了，如此突然，老石都没有准备，她已笑出声来，她道：“好了，别眼巴巴地看着俺，明白你一直把俺放在心上。”
“活人总比死人好吧”瓶子又说，“你又有爱的人了，不管怎样，俺内【ẅẅẅ.㊈㊈㊅㊈ẊṦ.COM 】言情小说网：ẉẇẉ.♋♋xs.cc里都是释然的。”
“俺真想去死”老石说：“你快告诉俺他也死了，俺就了无牵挂往那窗户上一挂，就去找他。”
瓶子摇摇头。
“你们会再见的，是谁说的‘总有岁月可相逢’？你们的线还未断，总归有再见的时候。只是……”
“什么？”
“俺得走了。”
石程虎隐约感到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可不容他多想，他说：“别走！”
“走了，咱俩是真的见不到了。”
“别走！”老石呜咽着。
梅平儿撑起身，俯看着老石，柔软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她似是要吻他一下，但是终究没有。
“别走！”
老石猛地扑了起来，却扑了个空。
而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不得见。
“瓶子、瓶子……”老石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已是泪流满面。
窗外传来几声枭的呜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