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咱家到北陵公园不远，过爱群医院，骑车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路。我跟老叔、川子舅一人驮着个孩子，就去了。进了公园，仨孩子就撒欢儿地疯，我紧着喊别跑远了，就跟老叔和川子舅说湖边草地荫凉那看风景。老叔跟我说：“你去给孩子们几瓶汽水，一会儿看跑渴了。”
川子舅叫，说：“没酒啊？”
我跟川子舅说：“有啊。”这就买了一包子吃喝回来。
川子舅用牙咬开啤酒瓶盖，说：“这玩意儿，一点都鸡巴不过瘾。”
“你是喝白的喝惯了。”老叔也起开啤酒，喝了一口说：“你没看苏联人，拿这当水喝。”
“哈哈，要不苏联人咋都大肚子呢。”川子舅说：“就鸡巴喝这玩意喝的。”
我也没吱声，坐一边数着花生米吃。
川子舅搥了我一把说：“你这又是咋的了？咋不喝呢？”
“咳。”老叔跟川子舅说：“久川啊，这都怪我，我这心情一低，惹得全子也不高兴。”
“没有。”我说：“我没事儿。”
“咱这是出来玩儿，都给我乐呵的。”川子舅跟老叔说：“老哥，你寻思全子耷拉着个头，是为你啊？他那是鸡巴自个儿惹祸了，怕你臭白他。”
“咋的？”老叔说：“惹啥祸了？”
我明白川子舅这是要说小材子的事，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思核计小材子的事啊？就说头些日子，川子舅是想叫老叔精神起来，想用小材子的事分分老叔的心。可眼下是单位的事叫我不顺气儿，这也真就应验了川子舅那话，我一耷拉头，老叔还真的打起精神来哄我。那小材子的事说不说也就那么地了。我现在是替老叔丢了厂长着急，是为我不明不白地给发配到食堂着急，是替玉良那边着急，可这些还都不能说。得，川子舅要说小材子的事，就叫他说吧。反正我也是顾不上了。
川子舅瞅我，美巴叽儿地笑。这就点搭一点我脑瓜子说：“你这臭小子啊，净给你叔找事儿。”
老叔说：“又啥事儿啊？”
川子舅说：“你问他自个儿。”
老叔对我说：“你这孩子，说话呀。”
川子舅说我：“你说你是有那么根大屌，那你就好好在裤兜子里揣着呗，这个得瑟啊。”
老叔急着问：“咋了？”
我还是不吱声。
川子舅跟老叔说：“他叫小材子摸着了。”
“啥玩意儿？”老叔问我：“你跟小材子？”
“不是。”我说：“我上厕所小材子跟着我，瞅我，下晚儿黑睡觉，趁我睡着了，他偷着摸我。”
“啥时候的事？”老叔说：“几回？”
“好几回呢。”我说：“就你去苏联那暂。”
老叔“呼”地站起来就要走，我赶紧去拉住老叔。老叔一甩搭我，说：“离我远点。”这就走出十来米，站湖边那，点着根儿烟。
完了，老叔是真生气了。我激激歪歪地跟川子舅说：“你看你呀，偏说偏说。”
“我天爷啊。”川子舅说：“我也没曾想，这老东西，醋劲也忒大了。”
也就这工夫，小雪满头大汗地跑来，说渴了。我给小雪擦着汗，说：“哎呦，我那傻闺女哎，这咋玩儿起来就不要命了呢？”接着，小材子也跑过来要水喝。我赶紧给打开汽水塞他俩手里。我是生怕小材子看出来这边正为他的事戗茬儿呢，就撵俩孩子一边玩儿去。
川子舅也冲小材子叫，说：“光你喝，给栓子送一瓶去。”
俩孩子捧着汽水又跑了。
我跟川子舅叫，说：“还说我净整二赶子事呢。”这就跑过去拽老叔，我说：“叔，你别生气了。一会儿叫孩子们看见多不好。”
“咋的？”川子舅在那边叫，说：“你个老关头儿，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跟我翻槽子，还有点老的样儿没？”
“叔啊。”我也紧跟老叔说：“咱这在公园里，不知道的。还寻思咱咋的了呢。等回家你再揍我，行不？”
“我还敢揍你？”老叔瞪我一眼。他甩开我，走到川子舅跟前，说：“走，回家。”
“呦喝，关凤翔，你还真跟我来劲了。”川子舅说：“行，你跟我掰脸子，我认了。可你得叫我把话说明白。我他妈的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爷俩。”
“叔。”我紧拉着老叔，说：“川子舅真是为你好。”
“哼。”老叔又甩开了我。
“你能坐下不？”川子舅冲老叔说：“能坐下，咱哥俩就再喝一口，你呢，听我细跟你唠。不能，你立马走人，我鸡巴要是拉你一下，那就是你养的。”
老叔一屁股坐下了。
川子舅抓起酒瓶子，说：“来，喝。”
老叔没动，甩手扔掉手里的烟头。
川子舅“咚咚咚”喝了有大半瓶子啤酒，这就把酒瓶子往地上一墩，说：“真就不给我面子，哈？”
我说：“叔啊，你真的别生气，你听我说……”
川子舅拦住我，说：“你给我住嘴。”这就扔给老叔根烟，自个在嘴上先点着一跟，再把手里的火伸给老叔。
老叔瞥了瞥川子舅，夹起烟，叼嘴上，把头伸向川子舅。
“哎，听人劝，吃饱饭。”川子舅扔点洋火，盘腿坐那，跟老叔说：“老哥啊，你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这真还头一回跟我使这大脾气。得，都是我的不是。可我还得说，你说你去苏联两年来的，全子遇上小材子这事，就毛了丫子，也没地儿说，就找我来叨咕叨咕，问我咋整。小全子吓得是上茅房都跟做贼似的，得躲着点小材子。全子跟我说，咋的也不能把小材子带坏了，说那样的话，就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李家纯。可你瞅你，这话还没等我说全乎呢，你这就翻盘子了……”
老叔扭头问我：“你到底是咋想的。”
“他是个小孩子。”我说：“那压根儿就是不可能的事。”
“老哥。”川子舅说：“我是个鸡巴直肠子，心里有啥就说啥，你也不是不知道。全子跟我说这事那暂，我骂了全子。我也问全子，是不是他妈的心里头痒痒了，撩孩子。全子跟我急，急得瞪大眼珠子跟我直蹦高儿，他说他就等你。我就叫全子躲着小材子点……”
“咋躲呀。”我我跟老叔，说：“都一铺炕上，我还不敢哏哒他，怕那俩孩子听着。我哄睡了小的，就自个儿上你那屋睡。他半夜偷着钻进来。”
“你少说话。”川子舅截住我，跟老叔说：“……我跟全子说，这事就埋着吧，叫它鸡巴烂肚里，等你回来，也别跟你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又不是心里乐意的，你说说，真说了，像今个儿似的，是越描越黑。可这些日子，这不是瞅你不乐呵嘛。问你，你到现在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全子就干着急，这就又找我，叫我给他拿个主意，说咋能叫你乐呵起来呢。我就想了这么个招子。那你是啥人，我心里有数。我是想，把小材子的事跟你说说，这小材子这事，也是叫全子上火的事儿。我核计，全子要是一上火，你准保的为全子着急，那样，你俩也就着急一块堆儿去了。你爷俩儿要能想一块儿去了，那我瞅着不也就踏实了嘛。”
“哼，你可真赶诸葛亮了。”老叔一笑，说：“馊主意。”
“是。我欠蹬儿，我老糊涂了。那我也是瞅你上火不是。”川子舅说：“不管咋说，我这偶是为你好。你就说那小材子，那李家纯是把孩子过继给你了？还是就把孩子扔你这旮儿，叫你养着？孩子眼瞅大了，他到是有个痛快话儿呀，咋的？还打算叫你给小材子娶媳妇儿……”
川子舅这话刚说了一半，小栓子呵呲带喘地跑过来，不是好声地叫我，说：“爸，快呀，小雪掉河里了。”
“啊。”几个人这就啥也不顾了，赶紧跟着小栓子跑。远远地就看见小材子在河里直扑腾，岸上有两个游人也正脱鞋要下水。小栓子一边跑一边跟我说：“材子哥去救小雪，叫我快喊你。”我跑到河岸，甩掉鞋就跳进河里，老叔也紧跟着跳了下去。你说我也不会水，这一下去，就沉了底儿，跟着，喝了几口汤子，人就蒙了。等我再睁眼，见一个当兵的正嘴对着我嘴地给我吹气。我扑楞一下坐起来，看见我旁边躺着浑身净湿的小雪和小材子，几个游人正忙和着人事不省的俩孩子。川子舅站河边那紧着喊：“这边。这边。”小栓子也站河边叫：“爷。爷。”这会儿，小雪睁开了眼，她扭头瞅见我，叫了声“爸”，就爬我怀里大哭起来。帮忙的游人叫，说：“好了。好了。”那边的小材子哇哇地吐了几口水，也坐了起来，他扭头瞅瞅我，又低下了头。我抱着小雪，喊小栓子，说：“你爷呢？”
俩孩子跟我都没啥事，惟独老叔进了医院。老叔是把我拖上岸后，再回去救孩子时，戗的水。我在医院守了老叔一天一宿。
半夜，老叔咳嗽了一声，醒了。他睁眼就问：“几点了？”
老叔昏迷不省那阵儿，我光顾着急了，是一会儿摸摸他手，看还热乎儿不；一会儿又趴他胸脯上听听，看还有气儿没。这会儿，见老叔醒了，我哭了。我撰着老的手，盯盯瞅着老叔说：“叔啊，你都把人吓死了。”
老叔抬手，弯着手指背儿，抹着我脸上的眼泪，说：“哭啥？”他问：“孩子呢？”
“他们都没事。”我说：“都回家了，有师娘看着呢。”
老叔说：“饿了。”
“哎哎。”我赶紧去拿槽子糕，说：“川子舅买的，还没动呢。”这就倒上开水，掰着槽子糕，一块儿一块儿地喂老叔。还真不善，老叔一气吃了三大块槽子糕，又喝了半茶缸子水。这就跟我说：“咱回家吧。”
“嗯。”我说：“等天亮，咱就回家。”见老叔那有气无力的样儿，我真觉着，老叔是老了，有了白头发不说，脸上也有了皱纹，腮帮子上的肉也有点往下堆。我瞅着老叔的眼睛说：“再回家，家里活儿，啥也不用你干，你就给我老实儿呆着。”
老叔笑笑说：“那我不成白吃饱儿了？”
我说：“叔，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傻小子，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老叔把腿往床边那挪挪，说：“睡会儿吧。躺我边上。”
一早儿，天刚亮。老叔就起来了，他够着鞋要下床。我说：“你要干啥？”
“尿尿。”老叔说着，穿上鞋，就往外头走。
我拉住老叔说：“你看你，我给你接呗。”
“我又不是木头人。”老叔说：“全好了。”这就出了门。我赶紧跟着老叔往外走。老叔撵我，说：“上厕所你跟着干啥。”等老叔从厕所回来，洗了把脸，说：“得赶紧上班去啊。”
我说：“上啥班呀，歇两天再说。一会儿我给你厂里挂个电话。”
老叔说：“这也没事了，不上班干啥？”
“不行。”我说：“咋的也歇两天。”
我这整跟老叔犟着，川子舅来了。我跟川子舅说：“你瞅瞅，这还没好利索，他就要上班。”
“哈哈。你爷俩还掐呢？”川子舅说：“听我的，这能下地了，咱就家去。”
我说：“对，回家。”这就叫川子舅跟老叔先走，我去把医院的手续结了。
“你快拉倒吧。”川子舅说：“这大早起的，算账的大夫还没上班呢，下晌儿再说吧。”我这就跟川子舅押着老叔回了家。到家，川子舅把老叔往炕上一按，说：“给我老实呆着。我可跟铁头他娘说好了，看住了你。”
“好好好。”老叔说：“我就老老实实呆着，你俩就别守着了。该上班上班去。”
“班上还真有事。”川子舅说：“得，我先去。你得在家等我，我下晌儿就过来。”
老叔说：“都挺忙的。”
“啧。”川子舅说：“等我过来，咱包饺子。”这就叫我，说：“全子，面，你和。馅，我买。听见没？”
“嗯。”我说：“包芹菜馅的。”
“芹菜干啥。”川子舅说：“咱就他妈包，就包一个肉丸儿的。一兜肉，一咬一冒油。香死拉鸡巴倒。”
老叔就笑，说：“不过了？”
“老哥。”川子舅凑老叔跟前说：“你说咱这一下子捡了四条命，还不得他妈的庆贺庆贺？哈哈哈哈。”
老叔跟川子舅说“快忙你的去吧。”这就叫我，说：“全子，你也赶紧上班去。”
我寻思，叫老叔自个儿在家歇歇也行，省得旁人在，他歇不踏实，这就拎上兜子，上班去了。
下晌儿，我请了会儿假，先去了趟医院，把账结了。等我回到家，家里锁着门。我就上那屋问师娘。师娘说：“你叔九点多钟就出去了。咋拦也拦不住，问他上哪，也不说。就说想出去走走。”
这个老叔啊，不好好在家歇着，没准又上厂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