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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在街头喂了半宿蚊子，实在熬不住了，这大城市的蚊子比山里的还毒，眼皮都给干肿了。街上早就没啥人了，大月亮照的四下跟白天似的亮堂堂的，山子沿着街边瞎转悠，真想拐弯就到磨盘沟，地窨子里虽然没有这城市里的楼房住着舒坦，可咋说也是个各儿的窝，暖乎乎的炕，软乎的皮褥子大棉被，被子里还有一个疼人的情哥哥，不愁吃不愁喝，头前儿为啥就鬼迷心窍的要来这儿啊……
“哎哟！看着点儿啊！”一个娘们儿跟山子撞了个满怀，那俩大奶子挤在山子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山子点头哈腰，这不比山里，给人富太太撞坏了咋都赔不起，山子也不敢再傲了。
“是你呀！出来啦？这晚了不找地儿住宿还搁街上晃荡啥呢？”被撞得正是白天俩人玩的那个娘们儿，一身紫红的旗袍透着刺骨的香气。
“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山子不说实话，怕叫人看不起。
“你那哥呢？咋没搁一块儿呢？”
“他找地儿睡觉去了。”
“呦，这脸是咋啦，叫人给削得乌眼儿青，成熊猫了！是不是跟你哥吵吵急眼了？”
“我哥才不跟我动手呢！你该干啥干啥去，别给我添堵！”山子急头白脸的甩开她自个儿走了，都过了半条街了，那娘们儿追过来，“老弟，别走那么快呀，这黑灯瞎火的，你送我回去呗？”
“你个各儿找不着路哇？”山子瞅瞅天上青晃晃的月亮。
“路上有巡逻队，我是怕你叫他们当特务给逮了去，咱俩走一块堆儿，就说是回娘家了忘了时辰，成不？”
“我不怕，又不是没进去过。”
“你就当帮姐个忙行不？回去我白叫你整一回行不？”
“没空儿，给我找个睡觉的地儿就行了。”
俩人一块儿走，那娘们儿非得往山子身上粘糊，山子躲了几回，叫她搂着膀子死活不撒手。回去后那娘们儿要山子整她，脱得光赤溜的叉着腿，山子看都不看一眼，拽着褥子打地铺睡觉去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后半晌，娘们儿忽闪着扇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床头瞅着山子愣神儿，山子合计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搁哪儿呢。
“睡醒了？你可这么能睡呢，起来洗把脸吃饭吧。”
山子迷迷瞪瞪的起来出去撒泡尿，回来又坐在凳子上卖呆儿。
“咋啦，这可是美国军用牛肉罐头，市长都不一定能吃上，我费老鼻子劲才挣来的，尝尝。”
“我不想吃，我想我哥。”
“呦，还是个痴情种子，跟姐说说，你哥上哪儿去了？”
“他叫张解放那个王八羔子抓走了，也不道这会儿咋样了，他们会不会打他呀。”山子一合计戏文里那些听着就渗人的酷刑，心里就揪得慌。
“你俩犯啥事儿了？”
“啥事儿也没有，我俩去找张解放，给他传个口信，让他回去看他娘，可这王八犊子就不想回去，长锁哥跟他们动手来着，他们就把俺们抓了去，那王八犊子还想开枪打死我，要不是我躲得快，就叫他给崩了，他叫人把我扔出来，给我这一顿猛削，操他妈的，亏得我打小就罩着他，罩出个翻脸不认人的畜生！”
“咳，就为这事儿啊，没事儿，听姐一句话，他们不敢把你哥怎么样，说不定早就放出来了。”
“那我哥咋不来找我？”
“他又不道你搁那儿呢，备不住也在街上寻摸你呢。赶紧吃饭，吃了饭姐陪你找人去。”
“姐你人挺好。”山子大口大口的吞着窝头和牛肉罐头。
“瞅你小嘴儿甜的，咋称呼哇？贵姓？”
“姐你就叫我山子吧，我没爹没妈也没姓。”
“还是个苦命的，以后就把我当你姐吧，我姓金，叫我金姐就成。”
俩人打后半晌转悠到天黑，光军区大院儿的门口就过了十几趟，里边儿还是过来过去的一队队的人，一辆辆的车，门口四个哨。
“回吧，”金姐揉着脚腕子，今儿还特地穿着布鞋出来的，可走了这一半天，她这娇气的人哪儿受得了这罪。
“再找找吧，万一长锁哥出来了见不着我该着急上火了。”
“老弟呀，奉天这么大，你就是找一个礼拜都找不全，赶明儿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行不？我这是在走不动啦。”
俩人回来张罗饭菜，金姐拿出全部的手艺，给做了四菜一汤，从床板子地下拽出来一箱子写着洋文的红酒，麻利的启开一瓶，“来吧，老弟，陪着姐喝点，这酒放了十二年了，打我跟了他就一直留着，家里值钱的玩意儿，包括我，都卖了，就给他留着这一箱子酒呢。”
山子瞅着金姐把酒倒进俩锃光瓦亮的玻璃杯里，紫红的酒跟山里的玛瑙石头似的那么好看。“姐你咋就倒那么点儿？咋不倒满呢？”
金姐咯咯的乐，“老弟你有口福了，这酒可是法国轮船运过来的，奉天城里除了大帅府，别人谁也喝不着。”她抿了一小口，在杯子上留了个口红印。山子也慢慢的灌了一点儿，酸苦，吐了一半儿，一瞅金姐看着呢，就勉强的把那半口给咽下去了，也不道这口福搁哪儿呢，这难喝的酒还是从啥啥法国坐轮船运过来的？扯淡呢，唬弄我这山里来的傻小子呢吧！
“这酒就跟爱情似的，看着美艳动人，喝第一口苦涩难当，可过后又美味无比，回味起来叫人醉心……”金姐念着跟戏文一样的词儿，给山子补了一点儿，“吃菜吧，尝尝【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⒐⒐⒍⒐xs.com】姐的手艺。”山子又偷偷的喝了几小口，还是尝不出来啥甜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