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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2020-04-23    作者:天在哭泣    来源:m.6969xs.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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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初觉得太安静。

  收音机的旋钮左右旋转,左手拿着那杯红酒,眼睛眯眯的,倘若这个样子拍一张照片,也可以迷倒很多人。

  杂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分外嘈杂。我拍,我拍,我拍拍拍。君初对着那个小墓碑收音机像对着不听话的孩子,“别吵,乖乖地说话。”说罢自己也笑了。单身的好处,自己笑给自己听。

  说来也奇怪,音乐渐渐淡去,继而传出一个磁性略带沙哑的男声:“这里是上海奥斯邦电台,本台以三五五公尺波段,八四五千周中波广播……现在是‘爵士风情’时间。我是王洛程……”

  君初啜了一口酒,这男的声音不错。

  洛程的嘴对着麦克风:“……就在今天上节目之前,我去看了一部让我感动的电影。本来我是无缘看到这部电影的,但一位好心的先生帮了我…【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⓽⓽⓺⓽xs.com】…”

  透过播音间的玻璃,洛程坐在麦克风前,不经意地拿手搓了搓短发,扬扬浓黑的眉毛,继续道,“他就坐在我身边,在我为剧情伤心得不能自已的时候——”

  君初的红酒喷出来。他知道他是叫洛程了,真是很好的名字。

  “这位慷慨的先生,竟然就解下自己的领巾,递给我当手绢……实在太可爱了。”

  君初听到可爱二字,呛了一口酒。想赶紧拿毛巾去擦,又舍不得离开收音机。洛程的声音继续飘出,“直到电影结束后,我还沉浸在故事里,难以自拔……竟然忘了把领巾还给人家。真不好意思……”

  君初忽然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一切皆是有人安排,假如是——那不是人,是神。

  洛程说道,“……这样吧,如果你有缘听见,明天晚上,七点钟,我会在──”

  忽然又出现剧烈杂音,掩盖住洛程的话语。刘君初赶紧冲到收音机跟前,对着盒子盖用力拍打,砰砰作响,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终于又有了声音。

  “如果你出现,领巾就还你。如果不,那──领巾就是我的啰……好,接下来为各位播放的曲子是《夜上海》,洛程在好好百货公司祝您晚安好梦,今天的播音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收听。”

  晚上君初睡在阁楼上,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他一点也不怕,满脑子都是洛程胖壮的影子,一会儿对着自己哭,一会儿对着自己笑。他跟他以往接触的人是有不同,其实他跟他也仅仅认识了几个小时罢了。但洛程给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是好奇?欣赏?好感?甚至或者是爱?想到这里,君初自嘲的摇了摇头,先不说相处时间长短,单单是性别,都是一个难以跨越的坎。他出过国,知道什么是无,在国外有很多人都是。但这时代的中国,是不可能接受男和男之间存在着爱。而且也不知道那帅气的胖子是不是同道中人。

  渐渐地睡了,脑子还是清醒地提示着:明天要去电台找他。因为没有听到约会的时间,该换个收音机了。不如买1925年RCA生产的RADIOLA20型电子管收音机,不知道怎样,其实当时RCA总共生产了135121台RADIOLA20型。单机售价是102.5美元!找老杜从美国带个回来划算。自己经济虽然宽裕,但该省的绝对不多花。

  洛程自己回到小窝,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也是微笑。浪漫的邂逅原来更多的是人为的因素,他实在喜欢他的慷慨与热情,还有那张霸气的脸,坚毅的眼神,胖胖的身材。要是自己的爱人就是他多好,这么想着心里一慌,失眠了,不知道明天他是否会来。

  吴美娜的男朋友来寻人的时候正好遇见洛程早晨来台里,以前偶尔见过几次,也算是认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吴美娜也算得上是洛程的好朋友了,经常一起逛街吃东西,彼此有事的时候可以互相顶班。吴美娜因为有阵子感染风寒的缘故,洛程带她去过自己家开的药房抓药,王富裕亲自把的脉,结果药到病除。吴美娜为此还专程登门致谢了。

  台长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李万鼎戴着玳瑁眼镜,眼睛朝上张望着吴美娜的男友,“我不知道,今天医院的人说她昨天自己走了,就在隔壁流华医院,钱是电台垫的。”

  那男人穿着马甲背带裤,头油涂得厚,散发出一阵腻味的香气,说话却是一点也不和气,冲着台长道,“你们把她藏好点啊,被我发现了就别多管闲事!老子还不知道她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洛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油头男子扬长而去,李万鼎看见洛程过来,问道,“什么事情,洛程先生。”

  “哦,昨天本来我休息……”

  李万鼎是欣赏洛程的,听众来信表扬的也居多,人也勤快,为人处世不卑不亢,便接话道,“昨天的事情我听老刘说了,你今天歇着吧,我安排人顶你的节目。”

  “谢谢台长。”洛程高兴极了,但想起刚才那幕,问道,“台长,吴美娜现在……”

  “唉,自求多福吧。”李万鼎推了推眼镜架子,“这孩子命不好,摊上个泼皮,赔上身体不算,现在倒讹诈钱了,说如果不给就杀了她全家。”

  洛程难过了一阵,起身离开。路过警卫室,跟那留胡茬的警卫道,“如果有人找我,叫他晚上七点到霞飞路锦绣西餐厅。”

  警卫笑着点头答应。

  奥斯邦电台很容易找,就在好好百货公司的顶层——好好百货公司名气很大。仰头望去,就是那个透明的玻璃屋子,对外发布着一些消息,一些音乐,一些故事。

  君初在电梯里,开电梯的小姐看了他一眼,“先生去几楼?”

  “顶层,奥斯邦电台。”君初对着电梯光滑的镜面整理自己的衣领,等下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电梯小姐按了最高的十八层,一边道,“先生,您相信吗,在电梯开始运行时的同时要是憋一口气许下一个愿望,在到达的时候这个愿望就能实现。”

  “哦,是吗?”君初的声音有点低沉,“我倒是不相信这个。”然后在心里许一个愿,希望能见到看电影时坐在旁边的那个胖子。电梯小姐看着他憋红的脸,偷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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