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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涛他们回到观测站，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胡乱地对付了一口晚饭，那是他们全天唯一的一顿饭。看到他们疲惫的神情，钟强打消了分别找他们谈谈的念头，他想【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反正还有时间。
吃过晚饭，钟强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卷宗。基地送过来的李远山和许晓刚的背景资料，傍晚时他已经大概浏览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和案件有关的直接线索。当时时间匆忙，他打算闲暇时再仔细翻阅。
躺到床上，他再一次打开卷宗。乍看这些卷宗和普通的档案没什么太多的不同，无非是更详细罢了，但整个看完一遍，他却越想越心惊——军方对这些人的监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除了工作记录、内部评价之外，每一次与外界的联系，包括与大陆的通话、通信，都被逐字详细记录。更令人心惊的是，每次返回大陆休假，他们都会被军方秘密约谈，内容重点是站里其他人的行为举止，这是典型的被迫互相监督。这些岛上的人，从事的究竟是什么工作，值得军方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的冷漠，是否与他们身处的这种环境相关？
遗憾的是，军方只送来了他们两人的档案，钟强无法看到其他人对他们的评价。看他们互相的评价，倒是中规中矩，他们对别人的评价也几乎如此。没有明显的告密迹象，这多少让他心里舒服些。
你这是怎么了？钟强皱皱眉，问自己，其实他也清楚，那些与他无关。
李远山的电话记录并不多，基本上每年一次，看日期估计是每年的春节，通话内容无非是与家里互报平安。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家里打给他的，告诉他老婆生了个儿子。每个月他都会和大陆通信，通信对象是他的母亲和妻子，但只有中间的一年多同时写给两人，其余的时间都是写给母亲。看得出，他对母亲极为孝顺，对那个不是自己的儿子也很喜爱。
令钟强感到惊讶的是，许晓刚居然没有任何通话、通信记录，也就是说，他几乎未与外界联络过。他向前翻了翻资料，确认登岛前，他父母双亡，军方的内部评价也注意到他“社会关系简单，交往少”。难道整整五年，他就把自己禁锢在这个孤岛？
钟强闭上眼，放下手中的卷宗，喷出一口烟。这样的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扔掉手里的烟蒂，他起身走到门外，午夜的风带来一丝凉意。四周一片寂静，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背面，也许很快就会下雨吧，他想。他扫了一眼工作间紧闭的大门，信步向站外的树林走去。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似顺理成章——一年前，许晓刚谋杀了李远山，现在又畏罪自杀。如果尸检的结论确认许晓刚为自杀，而又找不出别的线索，恐怕就只能这样结案了。
但是谋杀动机就这样成为一个难解之谜吗？还有，窗外的那个面孔，到底是谁？
钟强满心不情愿。在他的从警生涯中，还甚少这样的情形，挫败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他已经接近岬角，走在黑暗的树林中，他的脑海里想象着一年前袭击及抛尸的场景，后背不禁有些发麻。猛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红色的暗点忽明忽暗，就像野兽之瞳。他本能地屏息凝气，凝视着它，停住脚步。
“是钟队吗？”暗哑的声音传来，红光又闪了一次。
听到声音，钟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模糊地看清一个人的轮廓。
“睡不着？”那个轮廓问道。
“嗯。”钟强含混地回答一声，走近才看清说话的人是张海涛。他正靠在几天前的晚上钟强曾倚靠的石头上，背对着大海，手中的香烟发出暗红的光。“也睡不着？”钟强接过他手里的烟，点燃，和他并排靠在石头上。
“能睡着吗？”张海涛轻轻叹了口气，“又困又累，可就是合不上眼。”
两个人陷入沉默，只有两颗红星在黑暗中闪烁，身后隐隐地传来海浪的声音。
“船应该回到基地了吧，”张海涛的声音依旧暗哑，“你说他们会连夜验尸吗？”
“这个——不好说。”
“怎么验尸，会开肠破肚吗？”
“应该会。”钟强清楚，电击伤会造成组织器官的损害，确认电击死亡一般都会解剖尸体。
“哎，这个晓刚，最后也没个完尸。”张海涛的声音隐藏着一丝痛苦，或遗憾。
“最后都会缝合的，也算是完尸吧。”钟强安慰他。
“是吗？”
钟强注视着前方的黑暗，感觉张海涛挤出一丝苦笑。
“又走了一个。”过了一会儿，张海涛喃喃地说，又续上一支烟。
“突然吗？”
“也——不算突然，”他迟疑着，“其实这些天我脑子都乱得很，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但没想到是他。”
“哦？那你怀疑过谁？”钟强警觉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到他会自杀，我倒是没怀疑过谁。”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心里就没有怀疑对象？”
“我谁都不想怀疑。”张海涛一字一顿。
“为什么？”钟强紧紧盯着张海涛。
黑暗中张海涛伸出手，在空中翻转，“有句老话你听说过吧，‘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是——”钟强下意识地皱皱眉。
“你知道，”张海涛打断钟强的话，“我和老李是一批登岛的，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就连晓刚，也和我们一起生活五年了。这一起生活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们都在一起，没过过这种日子，你理解不了。”
“你是想说你们这些人感情很好，是吗？”钟强把烟蒂远远地弹向夜空。
张海涛默不作声。
“那为什么还会有谋杀？”
张海涛依旧没有张口。钟强暗忖，或许他的话正刺中张海涛心底的软肋。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或许他很痛苦，钟强本不想再刺痛他，但终究忍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