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可爱的老兵
交了60块的工装押金，毛毛套上了工作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叫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过来跟他说，刘军，这个是毛毛，新来的同事。他今天跟你去送铁西这张单子。管事的将这张单子递到了刘军手上。刘军拿着单子看了一眼，嘿嘿一乐，孙哥，这么多啊？给我一个新手，还搬五楼？嘿嘿。。再给我一个呗？
孙哥笑了，哎呀小刘啊，辛苦一下，这几天出货多，前年欠的货都到货了，再不送顾客跟咱急眼了!去吧，过几天等这批货送完事了，就空了。多送多拿提成嘛，呵呵。。
唉。。。行啊，，唉。。刘军将单子往兜里一揣转过身来冲毛毛笑了笑，你叫毛毛？
是的，你好。毛毛微笑着把手伸向刘军。
刘军倒好，就用手拍了毛毛的手一下说，走吧，老多货了。。。一会儿，到仓库领一副手套吧，呵呵看你那双手白的，没干过力气活儿吧？
呃。。呵呵，是的，以前在家没干过这种活儿，还请多指教。
毛毛以为自己在家一袋一百斤的大米，自己也是没啥感觉的就扛上楼，液化气罐子那也没问题。但他忘了，家里是二楼啊，这可是五楼。。。
刘军这小子人不错，知道毛毛没什么大力气，总是默默的将重东西自己扛到肩上。今天送的货有衣柜，床、床头柜、沙发等等，几乎是家里全套的东西。现在的家具，很多都是组装的板式家具，别看一块板子没多沉，但四五块板子包在一块儿，那就有上百斤重。最重的一包衣柜侧立板加顶底板，大概有160斤!毛毛学着刘军扛货的样子，将这包最重的柜板放地上立了起来往背上一贴，举起双手抓住头顶上方的包装边缘，恭身腿一用力，想用背部将这包东西橇起压在背上。
是的，这包东西是压在了背上，也起来了。但那两条腿不停的抖着，根本迈不开步。。。毛毛他不甘心，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的迈出了左腿，然后又吃力的将右腿跟上，当想再迈第三步的时候，因为身体重心没调整好，这包侧板以毛毛的背部为支点，底下越起越高，而上半部分却落在毛毛后脑勺上，重重的向下压去。此时已无法平衡自己的毛毛，蹬蹬蹬连往前迈了两三步，眼看就要撞到墙了，忽然压在头上的重量一轻，这才让毛毛停了下来。
刘军双手托住了这包侧板，他嘿嘿一乐，你就想扛这包侧板啊？？还早呢!!我来吧，你搬那边轻的东西吧。。
毛毛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好吧，，呵呵。。他扛起一个床头柜，又向那高如灵宵宝殿似的五楼一步步爬去。。。
一趟货下来，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了，连下楼都觉得费劲。因为出了很多汗，里面的衬衣衬裤都湿了，外面的冷风一吹，让毛毛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一股尿意袭上身来。。。
刘军，这儿哪有厕所啊？我想尿尿。
刘军正在整理自己的工具包，听毛毛这么一问，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头都没回的往旁边一指，继续收拾着东西。
毛毛顺着刘军指的方向望去，都是楼啊，哪有厕所？他说有就有吧，过去找找。
三分钟后，毛毛一路小跑的回来问，刘军，我找了半天了，也没见哪有厕所啊？
晕，，你就对着墙尿呗!哪有啥厕所啊？这整个小区都是厕所!
啊？？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掏JB就尿啊？
对呀，你看你看，你看那边。。刘军把手往这个开放式小区门口指去。
一个中年男子，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边，毫无顾忌的掏出裤裆里的水具，对着墙就是哗哗一顿冲洗。事毕，他又毫不介意的转过身面对大街上过来过去的行人提裤子，拉 拉链。。。
毛毛的嘴撑成了O字型。。。天呐，这不是耍流氓吗？？他回头又问刘军，你们都是这么尿的？？
是呀，你看我，说着，刘军把工具包往小货车的驾驶室里一扔，边伸手在裤裆里掏着他那作案工具，边往墙边堆的残雪走去，，嗞嗞一阵水响，那堆积雪上留下了几个泛着尿渍的坑。尿完了!方便吧？呵呵。。你尿不尿？不尿回厂子吃饭了。
毛毛用手捂住裤裆，皱着眉，坐进了小货车，不尿!回厂子再尿!
嘿嘿。。随便你，憋死活该!
毛毛跟着刘军慢慢的走进了厂子的饭堂，在徐州吃的那顿水煮白菜的工作餐，此时依然是让他记忆犹新。。。不会是水煮大白菜吧？要是那样，就惨了，还不如吃我的干馒头。。。
果不其然，这免费的午餐里没有荤腥。素炒土豆片外加几片沈阳人叫“鲜蘑”的东西。其实这鲜蘑，一点儿也不鲜，里头泛着股土腥味儿。不过，至少这菜里还是放了点油的。毛毛刚端起碗要吃，就听见里面的厨娘长吁短叹的自言自语着，唉。。这都快出正月了，这菜还一天比一天贵!这绿了吧叽的大土豆子都要5块钱二斤了!唉，不知道吃啥好了。。。也就那鸡架便宜点儿，她冲饭堂里吃饭的那些人问，明天吃酸菜炖鸡架行不啊？
几个人嘴里边嚼着饭边说，闫姐，又吃酸菜啊？这一冬我们吃这破玩意儿都吃够够的啦!别吃那破玩意儿了，行不？吃点芸豆啦，蒜蒿，油菜吧？
哟! 你个吃米不知米价的破孩子啊! 你知道这芸豆多少钱一斤不？6块!!油菜5块!!要吃行啊，你们倒是让老板多拿钱呐？我也爱给你们吃好的，不拿钱，我卖血也不够你们吃一顿的!说罢，她气乎乎的继续洗她的碗，嘴里还不停的嘟囊着什么。。。
毛毛夹起一片土豆嘿嘿一笑，好贵的土豆哦。。。诶，对了刘军，咱们厂子午餐标准是多少钱一顿饭啊？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们，吃就是了。看来他也对这伙食颇有不满，但别人不说，他自己也不好冒这个头，他重重的扒了两口饭，又塞了些土豆片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来了沈阳就再没吃过一顿好的，再加上这几天的重体力活儿，毛毛的体重跟中石油的股票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体重从来时的126斤，已经下降到了不足110斤，并且还在继续下降中。。。
毛毛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凝望着自己削瘦的脸还有那双毫无神彩的大眼睛。再往下看，大腿上一大块乌青的淤伤，用手一碰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这是昨天搬沙发上楼的时候，手没抓住，沙发往下一滑，正好重重的落到了大腿上，但他还是坚持将这个沙发与刘军协力搬上了楼。
刘军说，还好是砸到了腿上，不然摔坏了沙发，拿命去赔啊？整坏了东西，是要从工资里扣的!!
呵呵。。我的命啊，都还不如一个两三千块的沙发了。。。真他妈的贱!嘿嘿。。。
毛毛正对着镜子出神，一只热乎乎的手拍到了他肩膀上。毛毛啊？看啥呢？
毛毛对着镜子冲身后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咧嘴一笑，韩哥，呵呵。。没看啥。
扯蛋! 你腿上那块印子咋回事儿啊？干活儿伤着了？
没事儿，磕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哎呀，都说你不是卖大苦力的料嘛!你看你这身上，都瘦得像是柴火棍儿似的了，咋卖得起大苦力呀! 你买药擦没？
这人是前几天在大通铺替毛毛解围的那位大哥，姓韩。他和他几个葫芦岛老乡来沈阳打工，也没找到太合适的工作，跟毛毛一样，白天出去干活儿，晚上就回这个浴室窝一晚上。这几天毛毛都跟他挨着睡，睡得倒也太平，再没人敢往这边凑。
毛毛摇摇头，不买了，买瓶红花油，要15块，两宿的铺钱呢。。。
唉。。。你回铺等着去，我这还有点，我套个裤衩就上去。。。
哎!呵呵。。谢谢韩哥了。。。
谢啥啊，一看你这小样的，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学生!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呀。。上去吧，一会给你拿药。
韩哥将双掌搓热，倒上红花油，在毛毛的伤处推着，由轻到重的来回推拿着。毛毛咬着牙，忍着这巨大的疼痛，一声不吭。
韩哥嘴里叼着烟，嘿嘿的笑了。臭小子，疼不？
嗯，疼!
知道疼啦？还离家出走不？
毛毛抿着嘴没吱声，其实这心里呀，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在说，不走了，要走也不走那么远了。这苦，比我想像中的苦太多太多了，我已经都撑不住了。。。
韩哥手上没停，他继续说，听哥的话，回去吧。这种罪哪是你们这些个学生能遭得了的？要是你爹妈看见你现在这样，那心还不得疼碎了呀？我像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爱跟家里吵，一赌气夹个“棉猴”就往出跑。但我们农村人，从小苦惯了，你看你这小嫩胳膊小嫩腿儿的，你那大腿呀，还没我小腿粗，哈哈。。。别跟家里扛了，回去吧，这苦你吃不了。。。
毛毛这是有苦也说不出，他苦着脸，假笑一下，摇摇头。。
哟嗬!还挺倔嘛!呵呵。。他轻轻拍拍毛毛的腿，药抹好了，明天再抹一回，保准就不疼了!他把红花油的盖子拧上，然后从他那已经洗得褪了色的军用短裤的后兜里掏出一个真空包装的鸡腿递给毛毛，呵呵。。吃吧。
这。。韩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别这那的了，让你吃你就吃，少磨叽!你看你那小脸儿瘦得，快吃!
毛毛知道，这肯定是刚才韩哥现到澡堂子的柜台买的，3块5一个。韩哥他自己平时都没舍得吃，自己怎么好意思呢。。。物虽小，但这片心意却是用钱买不来的。这是他的一片好心，再怎么说，都不能驳了他这番好意呀。毛毛他点点头，撕开了包装，一大口一大口的吃了起来，看得韩哥哈哈直乐。
我从前在佳木斯当兵的时候，连里来了个新兵蛋子，海城人，跟你长得挺像的。他眼睛也有你这么大，还有这嘴也像，也挺大，呵呵。。我们都管他叫大眼儿驴。他那小脾气，可倔了，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他开始跑不下来，总是被落在后头。后来他自己个儿呀，背着行军包，里头还包了几块砖头，就自已个儿挌那练。那雪下得哟，老大了!半夜没回来，把我们连长给急得，半夜紧急集合去找人。
毛毛听他讲的这个故事，听得是津津有味儿，韩哥，那后来呢？
韩哥点了根烟，喷了两口继续说，后来呀，我们提着马灯，打着手电，找了快1个点儿，才在连队后头山坳里的一棵树旁找到了他。要是再晚上个十分八分的，都得被冻死!
那再后来呢。。
把这臭小子背回来，把衣裤扒开一看，两条腿全冻了!我就用雪给他擦呀，拿井水来给他泡啊，缓呐，折腾到了天亮。第二天雪停了，派了车送他到县里医院。没想到吧，这臭小子，住院还没半个月他自个儿带着医院开的药又偷摸跑回来了，嘿嘿。。。回来那腿还没好呢，到夜里疼啊，他就用牙咬着手巾忍着，他当时那个表情，就跟你刚才是一样一样的。。。
毛毛又咬下一块鸡腿肉，边嚼边问韩哥，他那腿后来好了吗？
呵呵。。这傻小子，还真有股子毅力，就是不喊疼。他那样，谁看了不心疼啊，我就天天帮他轻轻的按摩，帮他揉，两三个月才好利索。人家呀，都说我在伺侯媳妇月子呢，哈哈哈。。。
呵呵。。。韩哥，你真有哥哥样儿，嘿嘿。。。
你小子，呵呵。。吃完了没？吃完了睡觉!
哎! 睡觉! 身边的韩哥，发出了细小的酣声，这个韩哥，真是个好人呐。可是，好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呢？居无定所，飘泊无依？毛毛又想了想自己，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门口射来的微弱灯光，勾勒出韩哥他粗犷的剪影，他厚厚的嘴唇，长得和涛的嘴唇一样的性感。。。毛毛卷着毯子，往韩哥（言情小说网：www. ⑥㈨⑥㈨xs.cc）那边靠了靠，闻着他的鼻吸睡，比手里握了把刀子还让人心里感到踏实。。。
徐州那边，自从兜儿与付闽涛串通一气之后，毛毛的行踪就不再是个秘密了。借着杨帆在公安系统里的关系，要调出身在沈阳的毛毛手机通话的记录，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在确定了毛毛人在沈阳之后，付闽涛与杨帆商量，自己先北上沈阳，然后再让杨帆调出与毛毛通话最多的号码，等付闽涛到了沈阳之后，挨个排查。就不信找不到他!
杨帆提醒付闽涛说，付闽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毛毛他诡计多端，在我们队里是出了名的白脸小军师。你可千万不能让他耍个花招再跑了!你看他一跑就是一千多公里，再跑，还不得跑到国外去呀？
嗯，我知道。我当时找到他，一时高兴得把这事给忘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放心吧!
付闽涛，我等你的好消息!
杨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亮了。此时，熟睡中的毛毛，作梦也不会想到。付闽涛也从沈阳北的南二出口走到了太阳鸟的雕像底下。。。他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四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毛，我来了。。毛，你在哪儿。。。
怪词释义
1、“棉猴”：东北有很多地方把棉大衣叫棉猴的，但说起来，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也很少有知道为什么把棉衣叫棉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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