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月18日•周三•光天律师事务所•11:33
厚剑军看着孙舟办公室的装潢，一张大桌，几排书柜，简单的布局很符合孙舟的性格。
“剑军，不好意思啊，等急了吧？”孙舟走进屋里。
“没事儿，我也刚来一会儿，”
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放在桌上，孙舟从抽屉里拿烟，然后来到沙发旁，“快坐，怎么样，是有什么进展了么？”孙舟递一根烟给厚剑军。
“戒了，”厚剑军跟着坐在孙舟身边。
“你竟然把烟戒了，”孙舟点上火。
“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厚剑军说道。
“什么看法？我都快十年没办案子了，”
“你现在不是刑事律师么，”
“那可不一样，”孙舟说道，“警察为了破案，我们是为了让委托人无罪，”
厚剑军接着说，“那更好，单方面容易看漏问题，”
“那行，那你说，我知道的、分析得出来的我一定说，”
“前几天找到的那个外卖员张旺，咱们假设他是凶手，”厚剑军开始说道：“你说你发现王楠身上有几个暖水袋，也就是说他杀了人之后很清晰地想扰乱警方判断死亡时间，”
“嗯。”
“你们在家时经常买外卖么？”
“不经常，再说就是经常，每次外卖员应该也都不一样吧，”
厚剑军点点头，“那就是说王楠拿钱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家里有很多钱，或者是这个张旺忽然起了贼心，所以才杀人的，对吧。”
“你是想说放暖水袋是蓄意，和起意杀人矛盾，对吧？”孙舟说道。
“嗯，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那个外卖员的口供里说王楠让他在家门口等，他起初先说不然就先去别的地方送外卖，可后来又进了家门，他既然急着送外卖后来为什么又不着急了？”厚剑军问道。
“时间都已经耽误了，再晚一会儿也无所谓了吧，”孙舟分析着，“这点我倒觉得没什么矛盾。”
“好，再接着，”厚剑军继续，“王楠被钝器砸伤，钝器不见了，但是致命的刀却发现了。如果他能把钝器带走，为什么他不把刀也带走？还有一点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任何指纹，可是他却忘了把门口放砖头位置的砖头粉末擦干净，这又是为什么？如果砖头粉末也擦干净了，那警方也就不可能把目标锁定在砖头上吧。”
孙舟却摇摇头，“剑军，其实正是你说的这两点我才认为犯人用的钝器是我家抵门用的砖头。首先犯人不可能知道我以前是法医，也就是说他没必要把现场擦得那么干净，因为即使他不擦干净，丢一块砖头，应该很快就会引起注意。只要我跟警察说那儿以前有块砖现在丢了，再结合王楠头上的钝伤，很快就能分析出来那个钝器是砖头。再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如果钝器是砖头，那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带走。王楠头上有血迹，那砖头上应该也染上了血，砖头不像刀，刀上的血迹、指纹很容易就能清理干净，但他一定是发现王楠头上的血迹渗进了砖头里，所以才带走了。而且他拿起砖头砸人的时候是起意杀人，所以砖头上很可能有他的指纹。”
“那…再接下来，”厚剑军看着孙舟，“录口供时，因为我们假设张旺是犯人，那对于当时他干了什么，他应该很清楚才对。他说他把外卖扔在地上就跑了，可是屋里根本没找到外卖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撒这么显而易见的谎？”
孙舟将手中的烟灰弹进烟灰缸。
“加上之前说的暖水袋，感觉他就是很明显在嫁祸给别人似的，”厚剑军仔细看着孙舟的眼神，“可是他怎么能确定家里除了王楠还有别人呢？”
“嗯…有道理，”孙舟点了点头，“这么说确实很怪，而且感觉所有推断都证明这件事其实是另一个人，而且是非常熟悉我们家情况的人干的，比如说…我自己。”
面前的孙舟还是很冷静、很客观地分析着问题，这和他以前一样，即使所有不利条件都指向他，却依旧能沉着地分析案情。
“那接下来分析分析如果我是犯人的话，说得通说不通吧。”孙舟像是来了兴趣似的，完全没有自己已经被怀疑了的慌乱。
“如果你是犯人…”厚剑军说道，“这是我特别想不通的一点，如果是你杀了王楠…姑且不说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单纯在现象上我就想不明白。”
“王楠为什么要平白无辜抓伤那个送外卖的人，而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厚剑军点点头，“假设你真的杀了王楠，那王楠为什么要和你一块儿演这出嫁祸的戏。”
孙舟看看表，然后又看看厚剑军，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剑军，你说了这么长时间，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问我这个原因是什么吧？”转身看着厚剑军，“剑军，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这么拐弯抹角了？”
厚剑军不说话。
孙舟收拾收拾桌上的东西，“时间也不早了，陪我去医院看看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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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王楠的…？”
“嗯，”孙舟笑笑，“我更希望你说是我和王楠的。”
医院里，孙舟带着厚剑军走进病房，最里面床上的一个男孩子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亮亮，”
孩子听到孙舟的声音，将视线从书里转过来，“叔叔，您来啦！”
孙舟走到孩子面前，“亮亮，这个是叔叔和爸爸的同事，喊舅舅，”
“舅舅好，”
厚剑军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亮亮是吧？”
“嗯。”
“几岁了？”
“七岁，”
孩子脸上架着一个很厚的眼镜，于是厚剑军问道，“上一年级了吧？是不是特别爱学习？”
“……”亮亮看了看孙舟，然后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亮亮，舅舅问话呢，怎么了？”孙舟坐在孩子身边问道，“过几天只要做完手术你就能上学了对不对？”
“嗯！”亮亮抬起头，然后看着厚剑军，“舅舅，我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
厚剑军进门时就发现孩子手里拿的是一本小学一年级课本，想必这孩子是很想上学：“那等你上学时，舅舅送你一套文具，”
“谢谢舅舅！”亮亮的眼睛闪烁着光，“叔叔，爸爸呢？为什么爸爸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孙舟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厚剑军，然后才说道，“亮亮，爸爸这些天有事儿…过几天就来，过几天就来…”
孩子点了点头，“哦，那叔叔和爸爸都别太累了，亮亮可听话了，你们不用担心。”
“行，我知道。”
厚剑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知道孩子如果有一天知道最爱的父亲已经不在世了将会有多难过…
医院楼下，孙舟和厚剑军往院外走，“就是这么回事儿，亮亮生下来时脑子里就有个瘤，之前已经做四次手术了，他那眼镜其实不是视力不好，是因为瘤子压迫视力了。过些日子还得再做一次手术，不过也是最后一次手术，毕竟孩子太小了，颅内的手术做那么多次…”孙舟捂着嘴，“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孩子…”
“王楠家里没其他人了这孩子怎么办？”厚剑军问道。
“这还用说么？”孙舟说道，“他是我跟王楠的孩子，我不养谁养？”
“可是王楠家也还有亲戚吧？”
“亲戚？”孙舟冷笑道，“谁乐意养一个手术费无底洞似的孩子？就算真有人养，我也不可能让给他们，”
又聊了几句之后，厚剑军坐公交车回分局。路上厚剑军一直在想，在律师事务所谈话的那个节点上，孙舟为什么要带自己去医院看孩子？听孙舟的话，孩子的病应该很费钱，虽然孙舟是律师，但连续的手术让他和王楠付不起高额手术费这也不奇怪。他说过下一次手术是最后一次，难道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么？可为什么要杀人呢？而且如果王楠知道自己会死的话，又为什么要帮孙舟制造假象陷害陌生人呢…？是因为钱…钱！！对，很可能是这样！
厚剑军下了车一路小跑往分局里跑，如果真像他预料的那样，那就麻烦了。正这么想着，只见拐角有个黑影窜出来撞在他身上，发出“砰”的一声。
“疼…谁啊走道儿不看人！”
听出这声音是秦明，厚剑军笑了笑站在对方面前。
这问题也真是笨，出现在分局门口，脑袋撞到的是肉肉的胸口的人，以前有田壮，现在只剩下他厚剑军了。抬头看看那人有些恶心又仿佛很欣慰的笑脸：“你这什么表情？”
“有发现了？”厚剑军问道。
虽然很不服气，虽然还是莫名起火，但秦明还是佩服厚剑军，什么事情都在他预料之中，就连自己的性格都被他摸透。秦明一抬手，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王楠去年投了一笔意外险，受益人是王绽亮，也就是他儿子。”
“……”厚剑军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拍了拍秦明的后背然后往分局里走。
方子耀将新得到的情报写在白板上：“这么说就能解释得通了，他们两个人因为需要钱，所以合计陷害张旺，这么一来就能说明为什么张旺手上会有抓伤了，因为是王楠和孙舟事先串通好的！”方子耀发现新大陆般的说道。
厚剑军手抵在下巴上，“但是这只不过排除了张旺的嫌疑，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果然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杀或他杀，真实或伪造…孙舟最擅长的推理陷阱…
